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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阴差,阳错

    大雨倾盆!


    好似穹天漏出一道口子,江河决堤奔流而下。


    哗啦啦的声势极大,好像没个停歇的时候。


    柳树岸下的窝棚里,王癞子手脚发凉,嘴里喃喃道:


    “鱼呢!我费尽千辛万苦,打窝聚来的鬼纹鱼呢?!”


    那张空无一物的细密渔网,像是狂暴的霹雳轰中脑袋,震得他两眼发直,脸色惨白。


    因为鬼纹鱼离了河水很难养活,所以王癞子特意从东市铺子租赁好网。


    将其周遭四面围拢,好生聚在水下。


    等到杨泉要用的时候,就可以拉网收起。


    全部放进鱼篓,孝敬上去。


    结果……空了?


    一条也没剩下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分明已经弄到十七条了,只差三条就够数了!”


    王癞子这几日死守迷魂湾,熬得眼里布满血丝。


    现在丢了渔获,他就好像魔怔一样。


    整个人呆在原地,任由豆大的雨点肆意拍落。


    即使被浇成落汤鸡,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明早之前,凑不满二十条的鬼纹鱼。


    杨泉非得亲手扒了自己的皮!


    “鱼笼!肯定是偷我鱼笼那个杀千刀的狗杂碎!


    完了,我就是龙王爷投胎,也不可能一晚上弄到这么多!”


    王癞子两腿发软,几乎要瘫在地上。


    杨泉作为东市一霸,炮制别人的手段极狠。


    他曾亲眼见过,有一户渔民交不起秋税。


    合家老小被倒挂沉进黑水河,差点活活淹死。


    东市开张之初,拢共就十条舢板,五艘乌篷船能租出去。


    现在增加一倍不止,全是杨泉的功劳。


    至于其中发生多少家破人亡的凄惨事,没谁清楚。


    “不成!必须想个法子……回家!


    再撒血肉饵,打人窝!


    那方术上明白写着,夜深之时,下重饵料,能聚大鱼!”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王癞子抹去脸上的冰冷雨水。


    手忙脚乱披起蓑衣,掉头就往屋里赶。


    他必须趁着杨泉过来收鱼之前,把二十条鬼纹鱼的数额凑上。


    要不然小命堪忧!


    片刻后,浑身湿透的王癞子抬脚踹开门。


    有个满嘴酒气的糟老头趴在桌上,正打着瞌睡。


    茅草房遮盖的不严实,滴答滴答漏着水,浸出一股发霉气味。


    加上没有点灯,乌漆嘛黑,有股阴森森的感觉。


    呜呜的冷风灌进屋里,吹得老汉脖子发凉,揉着惺忪醉眼:


    “大贵,你咋回来了?”


    王癞子本名大贵,取自大富大贵的好彩头。


    他阴沉着脸,打量几眼醉鬼老爹。


    再走向熄火的灶头,扒拉下瓦罐里的药渣子:


    “药呢?我让你给娘买的药呢!”


    头发稀疏的老汉小声嘀咕:


    “你娘就是干咳嗽,有啥好治的!


    我专门到拜神的庙里,弄了大把的香灰!


    用它泡水喝,好得快,比抓药强!


    老一辈的土方子,管用着哩!”


    王癞子眼睛通红,好似发狂,抄起瓦罐砸破老汉的脑袋:


    “没买药,那钱呢?啊!老子问你,买药的钱去哪了?”


    老汉一头栽倒满脸是血,不断求饶:


    “莫打了,莫打了!手气不好,真的是手气不好!


    大贵,你不晓得,我前头赢了好多,我也是想赢点钱,给你娘请个好郎中……”


    王癞子又狠踢了几脚,骂骂咧咧道:


    “再拿老子的钱去赌,老子剁了你的手!


    狗屁本事没得,就知道喝酒耍牌,摊上你这么个东西当爹,老子倒八辈子霉!”


    直到听见里屋响起动静,他才停下,摸黑来到散发淡淡臭气的床前:


    “娘,晚点再给你抓药,我有急事,得先出门。


    姥姥放你那里的方子,再拿给我看看。”


    床上躺着个瘦骨嶙峋的老太太,浑身似没二两肉。


    如同棺材里的尸体,只等着发丧。


    她两眼空洞,显然目盲已久,而且还有些耳背。


    摸索好一会儿,才拉住儿子的手:


    “别骂你爹了,刚喝了香灰水,我好多了,已经不咳嗽了。


    大贵,你姥姥的方子很邪……莫要害人!折寿的!”


    老太太这么说着,还是从床铺底下抽出两张黄纸。


    材质颇为特别,好像顺滑的丝绸。


    上面有一行行蚯蚓爬行似的字迹,宛若蘸着朱砂提笔写就。


    黄纸配红字,莫名有股凶气!


    “娘,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


    王癞子攥紧黄纸,点起外屋的油灯。


    他并不认识上面的蝌蚪小字,但却晓得怎么用。


    低头咬破手指头,用力涂抹其中一张黄纸。


    说起来也怪,血滴在上面没有晕开,反而像是被吸收进去。


    “取血浸酒,剐肉浇盐,合而制之……”


    王癞子全身发冷直打摆子,像是中邪了,按照耳畔听到的声音,逐字逐句复述着。


    这些古怪的黄纸方子,是当过神婆的姥姥传下。


    用活人打窝,血肉作饵,便是上面所记载的“术”。


    他曾幻想过练成几道方术,学成无敌的本事。


    对所有轻视、践踏过自己的人,统统施加报复!


    “亲缘相系,父残子、子害父,母杀女……以血作饵,敬拜诵念,引渔获丰收。”


    念完之后,王癞子打个寒颤,喉咙滚动两下。


    此时已经是戌时末,离天亮也没多久。


    他想起躺床上等死的老娘,只知道喝酒耍牌的老爹,破烂发霉的茅草房,挨过杨泉的巴掌,还被白阿七打了……


    各种思绪纷涌如潮,最后定在余老头死时的枯瘦面庞!


    无端恶念,油然而生!


    “杀人放血……又不是没干过!


    别怪我,你没本事,只会拖累老子!”


    王癞子眼睛更加通红,甚至有些癫狂。


    他深呼吸几口气,收起两张黄纸,贴身放好,走到还没爬起来的老汉面前。


    “爹。”


    “大贵!你莫打我了,我晓得错了!”


    老汉颤抖了下,连忙弓起身子。


    “爹,我在河边聚了个鱼窝子,四五百斤的渔获太重,捞不上来。


    你跟我过去,帮下忙。”


    王癞子像是笼罩在一团阴影里,静静地说着。


    “我不得行,我脑壳都流血了……”


    老汉坐起身,连连摆手。


    “渔获卖的钱,分你三成。”


    王癞子摸出一吊钱,丢到地下。


    “好嘞,好嘞!大贵,我年轻时候也是打渔的好手……”


    老汉麻溜捡起,揣进怀里,顿时也不觉得浑身抽疼了。


    “走吧。”


    王癞子把菜刀别在腰后,关上门,让茅草房重归黑暗。


    ……


    ……


    嘭!


    并不牢固的两扇木门被踹开!


    几个泼皮急冲冲奔进去,四下搜看过后:


    “泉哥!王癞子不在!他该不会跑了吧?”


    杨泉耳朵一动,似是听到动静。


    转身进到里屋,瞧见有个发臭的老太太。


    “是我儿么?大贵,是你么?”


    屋外风雨交加,偶尔电光撕裂云层,照得天地一亮。


    也映出屋内的粗壮人影!


    杨泉目光凶狠,声音冷得像是冰渣:


    “跑掉了和尚,跑不了庙!王癞子的老娘还在!跟我去迷魂湾逮他!”


    目盲耳背的老太太听到这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坐起扑向杨泉:


    “不要害我儿!大贵是孝顺孩子……”


    杨泉身为练家子,又岂会被老太太缠住,飞起一脚将其踢回床上。


    那具皮包骨的瘦弱身子动弹两下,便再没气息。


    “老虔婆!马上送你的死鬼儿子下去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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