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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佛堂内,四神共铸混沌冕

    」殿下就这么放他走了?纵鹰飞空,巡狩辽东,殊为不智!


    那纪九郎年纪轻轻,还未及冠就已大势加身。


    如今颇有些峥嵘初露,独占鳌头的意思了。


    万一叫他成了气候,未尝不会是第二个宗平南。


    况且,此子跟东宫走得近。


    既是北镇抚司的千户,还与监正有师徒名分。


    真个坐视不理,迟早会是心腹大患!「


    水云庵的佛堂内,神情妩媚的冰清师太毕恭毕敬,右手持着拂尘道。


    不知因为杨娉儿痴傻的原故,亦或者徐怀英莫名身死。


    为了表示心中哀悼,她今日换下海清宽袍,着了一身素白的粗麻孝服。


    那玲珑有致的曼妙曲线,反而勾勒更加明显,有种撩拨欲念的蛊惑气息。


    佛堂内里,一道布幔帘子放下,遮住背身而立的修长人影。


    他双手负后,那袭炽金团纹的四爪龙袍若隐若现。


    「冰清,这就是你不懂气运转化之道了,把纪九郎放出京城才好。


    那小子确有几分气数,你越是想要压住他,对付他,往往越会给他绝处逢生的机会,甚至于蛟蟒化龙的际遇。


    杨休、孟长河、还有孤鸿子和余东来那两个蠢货,皆是如此,被迫做了这辽东泥腿子步步登高的垫脚石!」


    那道修长人影微微抬头,望着供奉于香案上的天母牌位,以及其下那盏熄灭的长明灯,轻声道∶


    「你可知,杨洪当年为何恨不得把宗平南剥皮扒骨,杀之后快?


    哪怕太子出面,也要坚持将其发配招摇山?」


    冰清师太立于阴影之中,垂首摇头,选择默倾听。


    那位未露真容的藩王淡淡一笑,平静道∶


    「因为气运、气数,自有盛衰转化。


    那些卓尔不凡的天骄种子,多是一遇风云便化龙的大材。


    其中有姜赢武这种,出生就已显露峥嵘,一路顺风顺水,横压同境同辈;


    也有宗平南这样,初时平平无奇,长大默默无闻,安静地等待天时。


    好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那个纪九郎就是后者。


    十九年前,杨洪想要提拔麾下家将做个武状元,提前钦定讲武堂的头名。


    结果被半道杀出的宗平南搅局,这就算了。


    可事后杨洪发现不对劲,宗平南从进入讲武堂之后。


    数一日比一日强,气势一日比一日盛。


    加上他修炼玄天升龙道的《三阴戮妖刀》,杨洪心里厌恶,于是出手打压。


    结果弄巧成拙,宗平南反而越挫越勇。


    等到殿前大比,杨洪这才察觉,对方是七杀作命,与他的破军之相天生犯冲。


    可为时已晚,宗平南已经成了武状元,等于有了功名之身,而且还深受内阁贵人的看重。


    杨洪王感觉到自己的气数由盛转衰,有可能被宗平南牢牢压住,想要亡羊补牢。


    所以他不惜违背东宫旨意,一意孤行动用兵部门生对抗东宫。


    逼得太子让步,将宗平南发配招摇山。


    估计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太子殿下动了削平凉国公爵位的念头。」


    对于这段响彻天京的久远公案,冰清师太也知道个七八分。


    只是其中内情,并不算很了解。


    经过那道修长背影的娓娓道来,她方才有些恍然。


    「殿下提及此事,是想说纪九郎也如宗平南一样,命数不凡。


    一昧打压,暗中对付,只会适得其反,让他


    趁势而起?」


    那位藩王声音温润,好似潺潺溪流淌过鹅卵石,有股子不徐不疾的从容闲适。


    「七杀斗破军,贪狼食老羊。


    杨洪这辈子差就差每逢大事,拎不清情势。


    他明明不信恶谶,却要收养杨休。


    想要压服宗平南,又担心东宫震怒,不敢过分下死手。


    所以,他本该破而后立,突破大先天的那一线机会。


    被招摇山斩妖除魔二十年的宗平南所夺。


    本该当成贪狼养大,被掠尽气数的杨休,也给纪九郎做了嫁衣裳。」


    冰清师太掩嘴轻笑,低声道∶


    」都说奇士布局,步步为营,血神落子,却不讲道理。


    那位国公爷乃一代名将,打崩百蛮皇族的军神人物。


    不仅入了奇士的法眼,还被血神视为大魔降生之容器。


    他的气数命运若没点坎坷,又如何会心甘情愿投入域外四尊帐下。」


    那道修长身影长叹一下,颔首道:


    「杨休惨死、杨榷被枭首、杨娉儿痴傻……虽然说,这一局的本来走向并非如此,可终归也没有太多偏差。


    要的就是杨洪心灰意冷,彻底对东宫死心,否则他怎么敢动那个大逆不道的心思,又怎么敢忤逆武道独尊的父皇!」


    冰清师太抬起眼帘,目光透过布幔,看到那盏代表杨娉儿的长明灯,不禁惋惜道∶


    「贫尼还以为,天母娘娘选她做素女,是打算要细细地栽培,必要时刻拿出来逼迫杨洪。


    没成想,是送给那头秃毛妖禽,真真浪费了。


    娉儿她的心性与天资,其实颇为契合水云庵!」


    那袭炽金团纹的四爪龙袍转过身来,摇头道∶


    「不要小瞧杨洪,他与圣人很有几分相似,骨子里都是孤家寡人,丝毫不把亲族放在眼里。


    也就一个出家为僧的杨安,可以牵动些心思。


    其他的,像杨榷、杨娉儿,死便死了,没便没了。


    国公府的家业,这座门户的传承,更为重要。


    否则的话,你以为杨洪为何要力保赵无烈,舍弃亲生儿子杨榷?


    为将者,纵观大局,慈不掌兵。


    他心里有一杆秤,晓得哪个该留下,哪个该丢掉。」


    冰清师太心头一凛,竟然连自己的骨肉血脉都不在意?


    这位凉国公之心性,未免有些过于无情了。


    「圣人便是如此,本王从很小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他、皇后、还要太子,仿佛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本王和其他兄弟,不过多余的存在罢了。」


    如同潺潺溪流的平静声音,忽然变得湍急起来,像是掺杂着极为微妙的复杂心绪。


    他伸手按在香案上,佛堂之内光华氤氲,宛如雾气浮动。


    「殿下……愿意投效四神,必然能够得偿所愿,登基坐殿,继承大宝。」


    冰清师太正说着,突然间脸色微变。


    原本稳固如磐石的心神,却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


    七情六欲难以遏制,仿佛滚滚潮水,霎时遍布全身。


    这位年纪约莫四十许,风韵犹存的俏尼姑,忍不住发出一声羞人的轻吟。


    双腿蓦地并拢,像是两根紧贴的筷子,欲念汹涌来袭,要将心神摧垮。


    而后,又变得极为恐惧,那袭织金团纹的四爪龙袍。


    落在冰清师太的眼中,像是青面獠牙的骇人妖魔,亦或者难以名状的可怖邪祟,几乎要把神智搅弄得支离破碎!


    可短短半个呼吸,内心涌现一阵阵狂喜,通体舒泰的大欢愉、大自在,瞬间占据她的俏丽面庞。


    冰清师太不停地笑,根本合不拢嘴。


    笑得腰身都弯了下去,笑得连连咳嗽,快要呕血。


    紧接着大悲之情凭空而来,泪水涟涟倏然落下。


    如此反复,不断循环,将四重天的冰清师太折腾得***,难以反抗。


    半柱香之后,直到宣个俏尼姑彻底瘫倒在地,蜷曲成为一滩烂泥。


    「《六根不净法》!殿下饶命!「


    冰清颌太骇得心神俱裂,她也是佛门中人,如何认不出这位藩王所施展的手段。


    此乃一位大德高僧入魔之后,所创出的邪门武功。


    以人心魔念邪心,凝练驱使人之六根。


    也就是,眼见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欲见、身本忧。


    专门克制佛门禅宗的武道路数。


    越是修为精深,六识通透。


    越容易受其影响,无法摆脱纠缠。


    一念之间,以不净六根操弄他人神智,使得如同奴仆!


    这位未曾显露真容的藩王殿下,简直已经将这门武功练到大圆满的地步。


    甚至比起那位入魔的大德,还要胜出几分。


    「记住了,冰清,本王不是投效,而是与他们合作联手、共谋大计!」


    那袭炽金团纹的四爪龙袍掀开布幔,踏出佛堂,眼神冷漠道∶


    「本王没有做四神的爪牙,也不可能成为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鹰犬!


    当年,清宝天尊亲自会见本王,声称四神打算共铸一座混沌冠冕,择一永世神选,作为统治玄洲的皇朝主宰。


    以奇士之智,血神之力,怒尊之造化,龙君之妙谛,炼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尊重器。


    他们从老二、老三中间来回权衡,最终敲定了本王。


    说起来,这还要多谢你的师妹。


    若不是水云庵,当初打着将素女扶为王妃的可笑主意。


    本王也不会结识冰云,从而破了她的道心,窥到十之五六的龙君谋划。


    方才有了与四神谈条件的底气!「


    那袭织金团纹的四爪龙袍跨出佛堂,显露真容。


    毫不意外,正是那位磊落潇洒,眉如刀裁的怀王殿下。


    「本王要的不止是景朝,更要四神为我降下祝福,托举飞升进入虚空,推开上苍之门,攫取天庭之主的无上尊号!


    太子想做明君,老二亦有雄主之心,老三胸无大志,只在意眼前得失,紧紧攥着钱袋子。


    他们都想不明白一个道理,四神盘踞虚空,发源于原初之时,近乎永存不灭,根本无法战胜。


    既然如此,所做一切最终都是徒劳。


    不若由本王戴上那顶混沌之冕,结束数劫之来纠缠不休的因果孽帐!」


    怀王低头,俯视着冰清师太,淡淡笑道∶


    「杨娉儿没了,无碍大局,纪九郎出京,也正合本王心意。


    你只需要盯住东宫的太子妃,盯住她腹中的孩子,足矣。


    其余的布局,自有灭圣盟那帮人去做。」


    冰清师太遭受七情攻心,脸色惊得惨白。


    那身粗麻孝服像是被水泡过,已经浸得湿透。


    她有气无力,战战兢兢地回道∶


    「谨遵殿下之命。」


    怀王轻轻摇头,仔细感受深邃虚空散发出来的晦暗气机。


    好像潮水般肆意涌入体内,震荡着那袭炽金团纹的四爪龙袍。


    他似乎很享受,如饮美酒、如用美食,露出舒适的神色,轻轻道∶


    「这局棋已经下到中盘了,圣人他……迟早都要现身,最快半年,最迟一年。


    只要父皇愿意出来,落进四神的目光。


    这局棋的胜负,就注定了。」


    冰清师太心下有些疑惑,卻不敢发问。


    众所周知,景朝圣人已经闭关二十年之久,国事全由太子殿下打理。


    谁也料不定,究竟能够于何时出关,重新临朝,定下大统之位。


    怀王凭什么如此笃定,圣人最晚将在一年之后破关?


    「枉你还跟太子妃来往密切,熟知皇宫的内里情况。


    皇后娘娘最多只有一年的寿命了,圣人他是天底下绝无仅有,也是最大的那个独夫,刻薄且寡恩。


    唯独,对于结发妻子,也就是皇后娘娘,存了几分患难与共的真情。


    皇后和太子,是圣人唯一的软肋。


    一年之后,太孙已经出世。


    皇后薨,太子崩。


    丧妻失子,足够动摇圣人之心了。」


    怀王五指触碰虚空,把玩着一团又一团无形的古怪气机。


    他眉宇之间,竟有几分性情中人似的哀伤意味。


    「平心而论,皇后对本王很好,太子也与我关系不错。


    若无四神,景朝本该是兄友弟恭的和睦气象,可惜了。


    欲戴混沌冠冕,就要承受其重!


    奇士之智,需要太上无情之心,


    血神之力,需要强绝无敌之势,


    怒尊之造化,需要勘破生死轮回之觉悟,


    龙君之妙谛,需要存有万物寂然之解脱!


    棋下到这一步,也没法回头了。」


    冰清师太如坠冰窟,她执掌水云庵的门户,修持《素女六气》,对于他人气机把握最为敏锐。


    从这位怀王殿下的身上,可以清晰感受到一股大灭绝、大破败、大无情、大沉沦的隐晦波动。


    好似遮天蔽日的滚滚墨色,几乎吞没周遭的所有,将其卷入进来。


    仅仅是触及一下,都会让人彻底疯狂。


    「真是……脆弱的心智,难怪苦修多年,也难以窥见五境门槛。」


    怀王轻轻瞥了一眼,落下目光,扬手一抹。


    像抽掉筋骨似的冰清师太,双眸倏然失去神采,仿佛空洞的木偶。


    弹指之间,适才发生的所见所闻,悉数都从她的三魂七魄中消失不见。


    「天京城中,也没好下手的佛门高僧,不然本王就把这门武功推到前无古人的十三层。


    将六贼炼成六欲天魔,纵然佛祖在世,也要被攻破心神。」


    怀王大袖一甩,颇为遗憾地说道。


    皇觉寺、悬空寺,这两座圣地。


    暂时碰不得。


    只能忍着一些了。


    「说起来,皇觉寺的隐脉,绰号杀生僧的临济和尚……居然会把衣钵传给那个辽东军户,真真是识人不明。


    一个只会拔刀杀人的蛮横小子,又懂多少佛法奥妙,可惜那《不动山王经》了。」


    怀王推开木门,光天化日之下,他那袭织金团纹的四爪龙袍,恍如一道阴影悄无声息,凭空蒸发。


    即便钦天监的悬空天眼,也未有丝毫的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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