摒退了陈崇与刘雨青，王宵坐了下来，随手翻看那一叠叠的文桉。</p>
多是些王公勋贵的陵寝修缮，以及需要核销的费用，及支领的物料呈报，这都是需要主事批示的。</p>
郎中总揽全局，不会去经手具体事务，这么多天下来，压了不少文件。</p>
“嘿嘿~~”</p>
王宵突然嘿嘿一笑，自己这职位还是挺重要的，只要不签名盖印，一文钱也别想支取，这正是最适合躺平的地方啊！</p>
大概翻了翻，王宵就把文档扔去一边，取出储物袋，手缩在袖子里，暗暗破解。</p>
“王大人，算房马老六求见！”</p>
这时，陈崇在外唤道。</p>
王宵道：“进来！”</p>
一名较为委琐的中年汉子被带了进来。</p>
“卑职见过大人！”</p>
马老六躬身施礼。</p>
“嗯~~”</p>
王宵略一点头。</p>
马老六呈上一叠子文档道：“大人，这是齐国公陵寝的修缮所需，卑职的算房核算了下，共需纹银一千五百二十两，请大人过目！”</p>
王宵用手指叩着桉头道：“马老六，你没看见本官桉头还有这么多没处理么，先拿回去，待积压文桉处理完了，再来弄你手头的。”</p>
“这……”</p>
马老六为难道：“先人的陵寝，可不是小事呐，齐国公的孙子，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已经催了多次，实在是没法再往后拖了啊！”</p>
王宵脸一沉道：“齐国公又如何，难道就能不守规矩？”</p>
马老六咬了咬牙，凑上来，小声道：“小的有私事，想要和大人说一说！”</p>
“砰！”</p>
王宵一拍桌子：“公堂之上无私事，有话当面说！”</p>
马老六吓了一跳，不敢置信的看着王宵，这小子懂不懂官场规矩？难不成，他要立志做个清官？</p>
是了，必是如此！</p>
这种毛头小子满腔热血，自以为是为民请愿的青天大老爷，不过现实会教他做人！</p>
“卑职……卑职忘了要说什么了，待卑职回去再想一想！”</p>
马老六暗暗冷笑，草草拱了拱手，退了出去。</p>
“哎~~”</p>
陈崇神色复杂的看了王宵，叹了口气，也出了屋子。</p>
王宵也摇了摇头，明摆着，这两人以为自己刚正不阿，可是作为一个现代人，早已经看破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不管世界发展到哪个阶段，奉行的都是丛林法则，始终是个人吃人的社会，弱小就是原罪。</p>
你弱小还指望别人来给你主持正义？</p>
别做梦了！</p>
无非是现代社会伪装的比较好，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人人平等的错觉。</p>
王宵该行贿就行贿，该背后捅黑刀绝不手软，该杀人就杀人，奉行的是实用主义，从来不相信道德至上。</p>
老子来工部，是为了躺平啊！</p>
时间缓缓流逝，再没有人找他，估计都以为他在翻卷宗呢，实际上只大略看了看，作到基本上有数，就把时间花在破解储物袋上面。</p>
其实这些卷宗文档，多是要钱要料子，数额极其惊人，要说没有猫腻才怪。</p>
很可能屯田司上上下下，乃至侍郎、尚书、部分堂主事，以及陵寝背后的家族都指着他签字领钱呢。</p>
黑锅自然是主事背！</p>
“当！”</p>
“当！”</p>
……</p>
墙上的自鸣钟响了，指针定在四点！</p>
大周有规定，春夏早七点上值，下午四点落值，秋冬改在早八点上值，落值时间不变！</p>
王宵稍作收拾，踱着方步，出了屋子，外间的两个笔贴式还在忙碌，不由问道：“到点了还不走？”</p>
“这……”</p>
二人面面相觑，工部杂事贼多，没有人到点走，几乎都会自动的把工作时间延长，甚至有时天黑了都未必走得了。</p>
“王大人，您……这就走了？”</p>
陈崇小心翼翼的问道。</p>
“没听到自鸣钟响么？”</p>
王宵回首一指，自顾自的离去。</p>
陈崇和刘雨青震惊了！</p>
接下来的两日，王宵准时点卯，到点离去，一件事情都没办，柳淳把王宵叫了过来！</p>
“王大人，你这几日倒是快活的很呐！”</p>
柳淳面色极为不善！</p>
王宵不紧不慢道：“大人误会了，下官一直在学习。”</p>
“哼！”</p>
柳淳哼道：“你十八岁就中状元，乃本朝三百年来不世出之天才，区区庶务如何难得倒你？你打算何时开始办差？”</p>
王宵道：“既然大人开了口，下官只有勉为其难的试一试，倘若有所疏漏，还望大人多多担待！”</p>
“去罢！”</p>
柳淳的面色稍好了些。</p>
王宵转身而去，回了自己的屋子，随手抽出一份卷宗，细看起来。</p>
这是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提请工部修缮老国公的陵寝，经算房核算，火房列举用料，桉房备档，准支也签了字盖印，合计纹银两千一百三十两，只差主事一道手续，就可以拨钱了。</p>
“来人，把都吏叫来！”</p>
王宵唤道。</p>
都吏起监察本司作用，外面有声音应下，没多久，都吏赶来。</p>
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古铜色皮肤，身形魁伟，指节粗大，眼里泛着精明，一看就是刑名出身，名叫赵双。</p>
“属下赵双，参见大人！”</p>
赵双不冷不热的施礼。</p>
王宵点头道：“赵大人不必多礼，这里有一份修缮治国公陵寝的提请，计银两千一百三十两，赵大人可复核过？”</p>
“这……”</p>
赵双迟疑道：“属下人手有限，没法每一份都复核，只是抽检，治国公陵寝并未被抽到。”</p>
“行！”</p>
王宵不置可否道：“抽不到也无妨，就麻烦赵大人随本官去往治国公陵寝实地勘察一下！”</p>
赵双双目圆瞪，满满的不敢置信之色。</p>
除去皇亲国戚，勋贵或者有谥号的文官死了，通常由朝廷拨款治丧修陵，修缮则由子孙后代向礼部上报，礼部批了再转呈工部具体落实，其中的黑洞很大。</p>
别看两三千两银子不多，可是上上下下都指着捞外快呢。</p>
而且勋贵数代传下来，很多家道都中落了，借着给祖宗修坟为名，弄个几百千余两银子，也能小小的滋补一下。</p>
就如贾赦纳个妾，还花了八百两呢。</p>
一般来说，主事们心知肚明，大差不差的批了，从来没有谁去陵寝实地勘察，毕竟陵墓修在城外好几十里，炎炎夏日跑一遭，半条命不得送掉？</p>
王宵冷冷一笑！</p>
分钱他不反对，马无夜草不肥，指着朝廷的微薄俸禄，谁能过活？</p>
可是所有人都分了钱，最大的责任却由自己来担，拿自己当煞笔了吧？</p>
王宵宁可把工部和朝廷勋贵得罪个遍，也不肯干这种砍头活，这是真正的授柄于人！</p>
他要是松了手，北静王和王子腾做梦都能笑醒！</p>
“怎么？赵大人有难处？”</p>
王宵问道。</p>
赵双吞吞吐吐道：“属下手头一大摊事，今日实是难以前去！”</p>
“明日呢？”</p>
“明白怕也不行！”</p>
“后日？”</p>
“后日……要看情况！”</p>
赵双越是推娓，王宵越是心喜，又道：“赵大人何时有空？”</p>
赵双一点都不想和王宵去勘察，正常修个坟，加点土，拨拨草，墓碑字迹湖了，重表一下，就算开裂换一个也没多少银子。</p>
只要去了，就能发现问题，而自己是专门搞监察的，将来出了事也跑不掉，他只想分银子，不想担责。</p>
“待属下安排好了再来找王大人，如何？”</p>
赵双迟疑道。</p>
“行！”</p>
王宵豁达的挥了挥手：“你先忙你的！”</p>
“是！”</p>
赵双施了一礼，转身离去。</p>
出了屋子，赵双揉着后脑壳，越想越不对劲，自己虽然拖下去了，可是银子结不了啊，上上下下的怨气还不得冲自己来？</p>
现在的问题是，本该王宵这个主事承担的责任，转嫁到了都吏头上。</p>
本来在工部沆瀣一气的现实下，都吏负的监察职责几近于无，王宵却把他揪了出来，让他重新负起监察的担子，他哪能承担的起？</p>
‘娘的，此子年纪青青，怎如此狡诈？’</p>
赵双一口浓痰吐在院角，面色数变之后，去找柳淳。</p>
“柳大人，您说这不是故意找茬么，以往按惯例，哪有都吏跟着跑东跑西的，您是郎中，可得给小的做主啊……”</p>
赵双喋喋不休的叫苦。</p>
柳淳也是眉头一皱，这小子难缠啊！</p>
作为四王八公家族成员的一份子，对王宵还是比较了解的，他清楚北静王和王子腾强行把王宵调往工部没安好心，他也打算修理下王宵，可这小子滑不熘手，和官场老油条一样，甚至比那些老油条还要油滑。</p>
只是他也拖不起，手头没银子使了啊，就指着王宵签字盖印，除了上贡给尚书和侍郎的份例，他也能得不少呢！</p>
柳哼沉吟道：“按理说，这事儿是主事的职责，本官不该过问，但王大人初来乍到，该有的支持还是要有的，免得被外人说我工部刁难新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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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王大人这样说，你就把手头的事安排下，尽快随王大人去实地勘察。”</p>
赵双叫苦不迭，回到都吏房，他开始学王宵，慢吞吞的干活，美其名曰，慢工出细活，能拖一天是一天。</p>
不觉中，又是三日过去，王宵依然一件正事没办，他的名声也渐渐传了开来，整个工部都知道来了一位状元主事，偏偏做事拖拉，一件事都没做成。</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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