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里，丫鬟、妈子和婆子们，都在忙碌，做好老太太随时咽气的准备，面孔布满了焦急和伤心。</p>
毕竟荣国府对下人出了名的宽厚，不然不会有副小姐这种奇葩出现。</p>
荣敬堂里，满屋子人，丫鬟们和婆子妈子们留在外间，包括晴雯、袭人、麝月、秋纹等宝玉房里的大丫鬟，还有赵姨娘、贾环、贾家的旁枝，以及平儿。</p>
见着王宵和黛玉，都有些惊讶，谁都没料到王宵会过来。</p>
晴雯看着王宵，面色一变！</p>
袭人忙扯了扯她，却未扯住，晴雯一指王宵，已噼头盖脸骂去：“怪道呢，你还有脸过来，看着老太太不爽利你舒心了是吧，就没见过象你心这样毒的人，放火烧了铁槛寺，你死不捡好日子，又过来猫哭耗子假慈悲，看你长着一副好面皮，行的却是歹毒事，要这皮子做什么，打嘴现世的，不如撕了拉倒！”</p>
王宵愕然！</p>
这晴雯的嘴，是骂人都不带喘啊！</p>
不过他还不至于和晴雯计较。</p>
紫娟忍无可忍了，不满道：“哎，晴雯你胡说什么呢，你什么都不懂，嘴贱的毛病一点不改，早晚有一天叫你吃苦头，王公子是带着小青姐姐来给老太太诊病的！”</p>
“晴雯你少说两句！”</p>
袭人终于成功的把晴雯拉到了后面。</p>
小青也无奈的摇了摇头。</p>
“吵什么呢？”</p>
外面的动静，把凤姐给惊了出来，凤眸一扫，便道：“原来是王公子和林姑娘，都进来吧！”</p>
王宵、小青、黛玉与紫娟步入里间。</p>
屋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还有老年人将死时所独有的衰败腐朽气息，刑夫人与王夫人、三春，眼角含着泪，贾赦、贾政、贾琏、宝玉站在一边。</p>
另有李纨和贾兰，这对母子倒是神色平静。</p>
贾母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p>
凤姐探头过去，小声道：“老太太，王公子和林丫头来看你了。”</p>
“哦？”</p>
贾母喉咙里似乎憋着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缓缓睁开浊黄的眼睛，喃喃道：“是宵哥儿啊，谢谢你来探望老婆子啊，坐下来！”</p>
“老太太说话了，老太太说话了！”</p>
鸳鸯顿时眸中神光大作！</p>
众人也颇觉不可思议，贾母已经三天没说话了，也近乎于三日不吃不喝。</p>
王宵在床头坐下。</p>
贾母手动了动，想抓住王宵，却是抬不起来，于是王宵握住了贾母的手。</p>
贾母连喘了几口气，才咕噜咕噜道：“老婆子快不行了，你呢，烧了我们家的家庙，我也不怨你了，我呀，活了几十年，该享受的早享受过了，按说走了不冤，可我还有个心愿未了，我一直想你做我的孙女婿，你说我这辈子能不能看到？”</p>
说完，那浊黄灰暗的眼珠子紧紧盯着王宵！</p>
卧草！</p>
都这时候了，这老太婆还来玩逼婚这套？</p>
不过王宵也不得不佩服贾母的眼光，最起码看人是有一套的，知道只有自己，才能填得上贾家这个烂坑！</p>
王宵忙道：“老太太搞错了，铁槛寺我是去的，可火不是我放的，我若说出来，怕是有人会给我按个诋毁北静王的罪名，所以还请老太太担待，非不能说，实不敢说，将来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p>
众人无语，还说不诋毁北静王，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了。</p>
不过贾家人对北静王也很不满，什么地方不好找，非得在铁槛寺办事？</p>
王宵又道：“老太太，我特意请了小青姐姐给您诊病，您别看小青姐姐年轻，其实医术很好，是我们苏州保安堂神医白娘子的妹妹。”</p>
王夫人眉头一皱道：“苏州能有什么好大夫，能比得过宫里的御医？”</p>
王宵暗骂了声愚蠢，难怪都说王夫人没脑子！</p>
现在的问题是，老太太多半是回光返照，撑不过今夜了，不管什么医生，总要死马当作活马医，才能显示出孝心啊！</p>
果然，王宵留意到，刑夫人嘴角微微一撇，贾政则直接现出不悦之色。</p>
贾母道：“这也是宵哥儿的一番心意，就诊一诊罢。”</p>
“小青姐姐你来！”</p>
王宵让开。</p>
小青坐上了床头，搭起贾母的脉，眉心越拧越紧。</p>
鸳鸯忍不住道：“小青姑娘，老太太怎样了？”</p>
小青道：“老太太本急火攻心，气血淤塞，不是什么大病，寻常民间大夫都能治好，可偏偏被宫里的御医耽搁了，这些大夫求稳求慎，开的泄火散热方子药力不够，反致热毒淤积，循环往复，越发恶化，我先试试看！”</p>
紫娟递上小青的医药箱。</p>
小青打开箱子，取出一套银针，向贾家叫来烈酒，擦拭了番，才道：“老太太，我给您用针了，您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好！”</p>
“噢！”</p>
贾母拖着亢长的声音，闭上了眼睛。</p>
小青把一根根银针捻着扎下，轻轻转动。</p>
王宵看的清楚，小青纯以医术给老太太治病，并未使用任何真气术法，可是老太太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脸色也红润了些。</p>
众人又惊又喜！</p>
宝玉借机和黛玉搭话：“林妹妹，小青姐姐的医术真有这么好？”</p>
黛玉挺尴尬的，瞥了眼王宵，才道：“你又不是没去过苏州，香菱不就在保安堂学艺吗？当初小青姐姐还想把晴雯从你家赎出来跟她学艺呢，可惜晴雯舍不得离开你的怡红院。”</p>
这一句你家，让宝玉心里刺痛，他意识到，黛玉已经和自己生疏了，却仍抱着丝希望道：“你这段时间过的好吗？”</p>
黛玉低着脑袋道：“自然是好的，听说贾公子也要参加秋闱，还须把心思多用在读书上，你虽讨厌仕途经济，可今时不同于以往，不会神通，将来什么都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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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林妹妹还是关心我的！”</p>
宝玉喜道。</p>
黛玉颇为无奈，不置可否道：“我去看看老太太！”</p>
随即移步到床头。</p>
王夫人向贾政小声道：“若是老太太今次缓过来，得给宝玉说门亲了，你看看哪家有合适的姑娘，请皇太后直接下旨便是！”</p>
“嗯！”</p>
贾政也看到了宝玉对黛玉依依不舍，觉得确实不能放任，科闱过后，不论考没考中，都得订一门亲事。</p>
“鸳鸯姑娘，帮我把老太太扶起来！”</p>
扎了十来针，小青又在贾母的胸腹间揉了一阵，向鸳鸯道。</p>
“嗯！”</p>
鸳鸯爬到床的另一头，小心翼翼的托起贾母。</p>
小青突然一掌击向贾母后背！</p>
“唔！”</p>
“扑哧！”</p>
贾母一声闷哼，张嘴狂喷，紫黑色的淤块吐的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臭的腥味。</p>
“小青姑娘，你做什么？”</p>
凤姐急道。</p>
小青澹澹道：“这都是淤血，吐出来就好了，老太太应无大碍，只须好生静养，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年底前应能痊愈。</p>
“哎呀，我舒服多啦，鬼门关走一遭，不容易呐！”</p>
贾母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神色极为疲惫，可那种青灰色的死气已散了。</p>
“老太太，老太太！”</p>
鸳鸯抱着贾母大哭起来。</p>
她也知道，老太太死了，自己绝对没有好下场，心里不禁对小青充满着感激，也顺带着对王宵看的顺眼了些。</p>
“快，快给老太太清理一下！”</p>
凤姐急忙指挥。</p>
一群妈子婆子涌来，七手八脚的给老太太更换被褥和衣衫，男人们自觉的去了外间。</p>
晴雯看着王宵，揪着鼻子闷哼一声！</p>
王宵无语！</p>
老太太病情好转的消息如旋风般传遍全府，府里欢欣雀跃，下人们走路都带着轻快。</p>
“王公子，还要多谢你呀！”</p>
贾赦上前拱手。</p>
“大老爷客气了，老太太待我不薄，这是我应该做的！”</p>
王宵也拱手回礼。</p>
贾琏看向王宵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p>
毕竟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贾母对贾家的作用非常大，很多人和贾家交往，看的是贾母的面子。</p>
哪怕元春身为皇太后，脸面都比不过贾母。</p>
贾政的神色也极其复杂。</p>
仅从学识上讲，他是欣赏王宵的，却对王宵的行事风格极其厌恶，不仅跳脱，爱当刺头，还不好好做事，工部因为他，成了一堆烂摊子，偏偏又是他，把自己的老娘抢救回来了，这可真真为难啊。</p>
王宵见着小青、黛玉和紫娟从内堂走了出来，便向贾政拱手道：“贾大人，既然老太太好了，下官就告辞了。”</p>
“诶，这么急着走做什么，留下来吃顿便饭，也让我们聊表谢意！”</p>
贾赦忙招呼。</p>
王宵带着歉意道：“家里已经做了饭菜，老太太也须静养，我们还是不打扰了。”</p>
贾赦在为人处世方面，要比贾政圆滑，这时点头：“那也行，改日再专门请你们过府致谢，琏儿，代为父与你二叔送送王公子、你表妹与小青姑娘！”</p>
“是！”</p>
贾琏把王宵四人引领出去，笑道：“王公子，以后咱们可以多走动走动，表妹也别见外！”</p>
“嗯！”</p>
黛玉点了点头。</p>
其实贾琏在贾府中算得上一股清流，除了裤腰带管不住，可这也不是多大的毛病，能管住裤腰带的就不是男人了。</p>
可惜当年林家的几百万两银子是贾琏带回来，虽未必是主谋，却也是帮凶，这笔帐早晚要算，王宵注定没法与贾琏深交。</p>
“我正有此意！”</p>
王宵笑了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