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按照剧情发展，装模作样地拿起这份测试，审视起来。


    胡海军在一旁不停地抽烟提神，即便如此，顶着两只大熊猫眼的他，仍是哈欠连连。


    几分钟后，方宇放下手中文件，一本正经地对胡海军说道:


    “根据这份测试的结果，你可能患有轻度抑郁障碍……”


    “主要表现为显著而持久的心境低落、抑郁悲观、无愉悦感，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严重时可能出现幻觉……”


    “这他妈不是幻觉！”


    方宇的症状描述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男人粗暴地打断了。他疯狂地扯着自己的衣领，露出有些溃烂发臭的伤口，试图向方宇证明什么。


    “你先别激动……”方宇按照剧情继续“扮演”下去，“听我说，这只是报告显示的结果，并不代表我个人的观点……”


    “我该怎么办？”


    胡海军形容枯槁，如同一条垂头丧气的狗。


    “请给我一点时间，这种事情要完全接受起来的话，确实需要时间。”


    “下面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有些问题可能涉及个人隐私，比较敏感，但你要相信我，我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有国家证书的，绝不会出去乱说……”


    方宇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从男人眼里，方宇看到除了惊恐之外，还有一丝闪躲的痕迹。


    “好……你，你问吧……”


    胡海军别过脸去，避开方宇地注视，望着窗边一棵绿植发愣。


    方宇:“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能不能说说你的家庭、职业？”


    男人抽了口烟，考虑片刻后这才开口说道:


    “我叫胡海军，今年43岁，成家了，有个11岁的儿子，在上小学……我在步行街附近开了一家江湖菜馆子，生意还不错……”


    “好……”方宇点点头，“你和你太太之间关系怎么样？”


    “关系？”胡海军想了一下，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容，“我跟我老婆关系很好，当初和我结婚，她家里反对，但是她一点都没有嫌弃我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


    “嫁给我以后，跟着我一起吃了不少苦，她也没有一句怨言。后来饭店做起来了，小孩也出生了，她爸妈就慢慢接受我……”


    “你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方宇的语气非常温和。


    “幸福？是的，要是没这破事，我是挺幸福的……”


    胡海军默默抽着烟。


    方宇继续提问:“可以说说你的童年经历吗？”


    听到这个问题，胡海军抽烟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烟灰掉在地上，他急忙用鞋底去擦，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童年？我童年不算幸福……”


    方宇:“哦？”


    胡海军:“我妈去世的早，是我爸把我们兄妹俩一手带大的……”


    方宇:“让你想起这些伤心事，真的不好意思。”


    胡海军撇了撇嘴:“没关系，小时候家里确实挺难的，我爸脾气有点不好，经常打我和我妹，不过在我们那个地方，小孩子不听话挨打也很正常……”


    方宇:“能说说你父亲怎么打你的吗？比如说用什么东西打，下手轻还是重？”


    胡海军狠狠吸了口烟，皱着眉头道:


    “和别人家比起来，下手确实是重了点，有一次因为我问他要钱买衣服，往我肚子上踹了一脚，痛了小半个月……他平时喝酒喝得凶，喝醉了脾气更暴，一言不合就对我们兄妹俩动手，我有一颗牙齿就是他喝醉酒的时候打落的……我妹比我还惨，有一次她和男同学走在一起被老头子撞见，拖回来直接用钳子把耳朵扯掉一块……”


    “为这事，我妹一直恨他，出去打工一直都没回去看过他……”


    “我要好点，那时候同学家的猫下崽子，送了我一只，我知道拿回家老头子肯定不同意我养，就在我家附近的树林子里给它搭了个窝，平时偷偷拿点剩饭剩菜喂它，一有空就去钓鱼给它吃。”


    “但是有一次，我去树林喂它的时候，发现它已经死了，脖子不知被谁生生给扭断了，我怀疑是老头子干得，但是我没有证据……”


    方宇:“哦？你养的猫是什么颜色？叫什么名字？梦里袭击你的怪物是不是它？”


    问到这个话题，胡海军抽烟的手又一次抖了一下。


    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压制某种情绪。


    “不是它，袭击我的怪物不是豆干，豆干是黑猫，袭击我的那个东西不是猫……”


    方宇:“哦？那是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胡海军的头忽然低垂下来，一滴眼泪滑过他的侧脸，他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我……我不知道，那怪物我看不清楚它到底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它不停地追杀我，非常凶，叫声有点像豹子老虎之类的，低沉沉的……”


    “梦里的东西有时候睡醒就忘了……”


    方宇:“嗯，确实是这样子的。根据弗洛伊德关于梦的理论分析，梦的逻辑通常都是紊乱的，梦的画面总是不断跳跃式地切换，而且梦也很容易遗忘……哦对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是说，你察觉到自己被梦里的怪物袭击，会投射到现实世界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大，大概是我办完老头子的丧事，从老家回来以后，就开始了……”


    胡海军吞吞吐吐地道，“老头子是上个月27号过世的……”


    方宇:“啊？不好意思……”


    胡海军摇摇头，表示没关系，“讲起来也是丢脸，老头子爱喝酒这个毛病一直改不了，每个月给他的生活费大部分都拿去买酒喝，我让村里的小卖部不要卖酒给他，老头子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买，你说气不气人！”


    “我也不可能把全县卖酒的地方都交待一遍吧，你说是吗？讲良心话，我妹不管他死活，我这些年可没少照顾他，每个月光是生活费就给2000，逢年过节的还另外塞红包，买新衣服什么的……不是吹牛，就他这个待遇，连退休的老村长都比不过他！”


    “就是爱喝酒，劝了多少次都劝不动，唉……”


    方宇:“我能理解你的苦衷，老实说这事确实不是你的问题，你已经尽孝了，现在这个社会，像你这么孝顺的都很少见了……”


    胡海军:“就是嘛！儿子现在能挣钱，他就不能安分一点，享几年天伦之乐嘛！说把他接到城里来住，死活不肯，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方宇突然话锋一转:“回去奔丧，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


    胡海军一脸惊疑:“特别的事？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