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醒来时，先感受到的，便是窒息感。


    手脚被束缚的不适，视线被黑暗遮挡的不安，以及带着强烈腐臭味的空气。


    这些无一不是让他感到窒息的来源。


    而且即便眼前被黑布遮挡，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也感受不到任何光线，顾云还是能感觉出这里是梁王宫的地牢——毕竟是他常来的地方，他对这种气氛和味道再熟悉不过了。


    君九凝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被绑在刑架上犹如死鱼一般的顾云忽然抬起头，脑袋还左右晃了晃，顿时就反应过来他已经醒了。


    她刚想开口，慕云便将手指按在了她唇上，制止她发出声音。


    君九凝不解地偏头看向慕云，眼神疑惑，下巴往顾云的方向抬了抬，意思是：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咱们就在这个地方？


    当时慕云其实是不想让她跟过来的，但君九凝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作为牵扯进这十几年前的事情中的一员，说不定她在场能察觉到慕云会不小心忽略掉的信息。


    这番说法短暂地说服了慕云，让君九凝成功地混到这里来了。


    但慕云并没有告诉君九凝，对于顾云这个人来说，要怎么审才能让他说实话。


    所以虽然君九凝在前世也有过审讯经验，此时也只能在一旁看着。


    审讯的第一步，就是用无声的环境来制造不安。


    而且慕云还让人将顾云的眼睛也蒙上了，剥夺了他的触觉和视觉之后，再造出一片听觉上的空白，能充分地让顾云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


    这时，被绑在刑架上动弹不得的顾云忽然大声喊了一句：“慕云！”


    他的吼声在空旷的牢房中甚至有回音。


    但此时的地牢在慕云的吩咐下，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声音出现，所以顾云也只能听见自己的吼声在不断回荡。


    顾云吼完这一声之后，又安静了下来。


    他了解慕云，知道对方的手段，所以他也已经猜到其实慕云就在此处，只是想用这种办法来击垮他的心理防线罢了。


    只要他不开口，无论慕云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顾云打定主意，虽然眼睛看不见，也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但他冷静下来之后，反而尽力地让自己沉寂下来，不露任何的破绽。


    这可能会变成一场世间的博弈。


    君九凝等了一会儿，见慕云还是没动作，便按捺不住地拉了拉他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他，似乎在说：难道咱们就得在这里盯着他，直到他开口么？


    慕云笑了笑。


    当然不是。双生子本就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一开始的不作声，不动手，都是欲扬先抑之中的“抑”。


    当顾云以为自己不敢拿他怎么样时，他再用最极端的手段去折磨对方，才是于拷问一道上真正有用的手段。


    但他计划得非常完美，却偏偏没有想到顾云会在这时候犯病。


    此时已经接近夜晚的子时，即便他们在牢房中，也能听到外头远处传来烟火在天空上爆炸的声响。


    仿佛这是什么讯号，君九凝看见顾云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得不对起来。


    他先是闷哼了一声，旋即好像是在忍耐莫大的痛苦，喉咙里开始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低吼声，让周围人都朝他投去异样的目光。


    君九凝看见对方本来垂下的头猛地往上一扬，两只手忽然握成拳头，骨头碰撞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让人听着心里不免一咯噔。


    看着顾云如此痛苦的样子，君九凝忍不住拍了拍慕云，悄声道：“要不你、你们试试能不能治一治他吧？有没有什么能暂时止痛什么的办法？他这样……”


    顾云的牙齿都已经咬得格格响了，在空荡荡的牢房中令人听起来十分毛骨悚然。


    君九凝打了个寒战，把下半句话说完：“他这样看着很容易挂掉啊……”


    顾云的手背、脖子、额角都浮起了青筋，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即便蒙着眼睛，也能看出其神情的可怕和狰狞。


    他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齿间沾染了一抹刺目的鲜红。


    君九凝皱着眉，看着这个场面，竟然有些感同身受，顾云这个样子让她仿佛见到了同样是遭受天道反噬的自己。


    不过顾云也是咎由自取，即便比君九凝惨多了，也算是惨得活该。如今他每天遭受折磨的次数不仅变多了，时间也变长了，长此以往下去，说不定真的没几天好活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君九凝就狠狠地抖了抖：这可不兴，他要是死了，那她自己就惨了。


    顾云就算是要死，也等她找到办法，或者等她平安无事地将剧情走到大结局再死吧。


    慕云也见顾云这幅样子是没法沟通问话了，也皱了皱眉，唤道：“请空灵大师过来。”


    对于阵法这一道，他懂的东西未必有魏羽澜多，治疗神魂损伤他也是闻所未闻。


    魏羽澜比他在师傅身边待的时间久一些，说不定能有办法，就算治不好顾云，至少也能压制一下他


    手下领了差事就要离开，慕云眼瞧着君九凝也在一旁探头探脑的，似乎也打定主意要看着他们如何治疗顾云的。


    但慕云心里却忽然出现了一个想法：她神情中的这份期待会不会不仅是想看顾云是如何被他们摆弄，而是也想见魏羽澜一面？


    刚才劝他想办法给顾云治一治的时候，君九凝的眼睛可没这么亮。


    慕云心思一转，忽然不怎么想让君九凝和魏羽澜见面。


    他便故意装作顺口安排，朝那已经抬脚离开的手下道：“等等，你把楚国公主也送回去。既要帮人治病，此处就不宜留太多人。”


    君九凝撇了撇嘴：她还想着能不能偷学一两招，看能不能用在自己身上呢！她遭受这个来自所为“天道”降下的压力和惩罚的时候，也不比现在的顾云好受嘛！


    但她想和慕云开口争辩几句，妄图能让自己留下来的时候，一对上慕云深沉又瞋黑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君九凝的心里就变得有些毛毛的。


    这人凶什么凶？不看就不看咯，有什么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