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求道意识逐渐模湖，周围尽是漆黑一片，只有那些正在急速飞奔的蝙蝠怪物在他的眼中不断晃动，发出刺耳的怪声。


    野鸡道人披风横卷，翩然飞到天上，跟在天鬼群后面不远处，有天鬼发现后面跟过来的尾巴，便有几只天鬼从大队伍中分出来，朝他急速冲来。


    他哈哈一笑，随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由白银和陨铁的哨子来，吹响哨子，然后念诵咒语：“众人以魄摄魂者，金有余则木不足也；圣人以魂运魄者，木有余则金不足也。魄藏魂，魂游魄，召唤汝骥，驮负吾身！”


    几只天鬼浑身一颤，停在了原地，仿佛被这尖锐的哨声吓住了。


    野鸡道人见状一喜，扶了扶脸上的傩面，然后用力吹响哨子，果然效果更强，有只天鬼晃了晃脑袋，犹豫地看了看大部队，然后飞到了野鸡道人身边，顺服地低下了头。


    另外几只天鬼似乎是勐然惊醒般飞快往大部队飞回去，像是遇到了坏人逃跑的小女孩，一边振翅，一边尖叫。


    还没等野鸡道人沾沾自喜，就见天鬼大部队里飞出更多只来，仿佛是瀑布中分出的一股激流，急速直接撞上野鸡道人。


    野鸡道人没有吴求道那样金刚不坏的外壳，直接被无数只天鬼用尖锐的钩爪和虫喙进行撕扯，然后是咬住伤口吸血。


    野鸡道人的傩面从天上慢慢飘了下来，而他那被吸成干尸的身体也直直摔了下来，只留下了一句：“大意了啊！”


    一直在观察的玄真子王乔一巴掌拍在脸上，真的没脸看，显然是被野鸡道人的行为气乐了。


    “嗒”地一声，面具落在地上，然后被一只乌头靴踩住。


    “喂，又是以多欺少！”一个身影碾碎了脚下的傩面，对着不远处的麻姑、张天师、紫霄真人等正道巨擘开了嘲讽。


    陶德抬眼望去，那是一个身段颀长的男子，面目极为俊美，皮肤带着一种不太健康的惨白，长发披肩、额生双角，看起来就不像是炎裔。


    “这又是何人？”陶德左右问了下，但野鸡道人离开以后，其他人都没兴趣给他介绍来者身份，当然，也可能是他们也都不知道。


    来者身上穿着复古的青黑色玄服，头上还戴着一个束发用的水波纹玉制通天冠，举着一柄尖细的长剑笑道：“你们中土玄门做事怎么总是这么不讲究？”


    麻姑脸色阴沉：“无染，今日之事与夜郎国无关，你不要插手！”


    众人一惊，窃窃私语起来，陶德细听之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位就是神秘的夜郎国君葛天氏无染王！


    上古之时，大荒遍布各大氏族，紧那罗族一度建立了葛天国，统治过洪荒大地，后来又逐渐衰落，如今只能困于黔地，自号夜郎国。


    夜郎国人被炎裔先民打败而衰落，因此与中原王朝摩擦不断，早在武周伐纣时，夜郎人就和濮、庸等族合称为“百濮”参与了会盟，战国时又与楚国交战，被称为“精灵”。


    至西汉年间，夜郎国君兴同王胁迫周边22邑反叛汉王朝，被汉朝大军击溃，国都覆灭，从此夜郎国不再兴兵，聚居山野，少与人来往。


    但时不时还会出现零散的夜郎精灵出现的消息，直到二十年前，当代夜郎国君无染王登基以后，将国中大事托付师臣，独自一人在中土闯荡。


    无染王非是炎裔族类，与大唐人习俗不同，偏偏又剑法出神入化，纵横天下也难见敌手，故此行事为人亦正亦邪，全凭自己心意而行，让人好生讨厌。


    大唐武林便给无染王取了一个“邪君”的外号，将他送上龙虎蛇虫豪侠榜“龙榜第一”的座位。


    如今看到麻姑等人如临大敌的样子，江湖人士们这才醒悟过来，怪不得这“邪君”无染纵横天下无敌手，原来是个修行界的剑仙下山来欺负武人了！


    无染邪君对着麻姑哈哈一笑：“错啦！今日之事与我乃是大大有关！”


    “当年我夜郎国以弹丸之地对抗中土，丝毫不落下风，就是你们这些中土玄门假借天意，插手战局，夜郎大军才一败涂地，乃至国土沦丧！”


    “如今这大唐百姓受难，乱兵四起，你们一群飞天遁地的修行之士，还要镇压凡人义军，真是让人笑破肚皮！”


    麻姑看了一眼周围几个人，眼神示意他们赶紧动手。


    紫霄真人咬紧牙关，口中念诵咒语，想要让那群天鬼分一批出来跟这无染邪君对峙一下，但念了半天，天鬼都毫无反应。


    于是众人都抬头往天上看去。


    高天之上，罡风凛冽。


    吴求道已经被撞得头昏脑胀，加上稀薄的空气让他几乎窒息，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无力思考。


    天鬼们无穷无尽的攻击穿破了吴求道给自己设下的幻象，它们拼命撕扯，噬咬下来一片又一片带血的鳞片，吴求道的身形逐渐拉长，脸庞开始扭曲，眼球鼓胀，下颌裂开鳃缝。


    鳞片被扯下以后，接下来是血肉模湖的皮肤，然后是筋络和碎肉。


    鲜血流进气管，呛得吴求道咳嗽起来。


    剧烈的疼痛让他即使在昏迷中也变得面目狰狞。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断断续续从天鬼包围的黑云中传出。


    吴求道死了。


    尸体被分食，喷溅的血液顺着天鬼群的缝隙流下来，混在悬浮的云雾之中将云层染成一片血色，和着灿烂的晚霞，美得不可胜数。


    醒来。


    接着窒息。


    昏迷，然后再度死去。


    这是一群天生的杀戮怪物，即使将乌鸦、鼹鼠、秃鹫、蚂蚁和腐烂的尸体组合起来都无法比拟。


    它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猎物永远死不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吃下了那么多肉都还是如此饥饿，但它们知道，自己要继续吃下去。


    贪婪、饥饿、愤怒、迷醉、凶暴、恶毒，各样的邪恶情绪充斥着天鬼们那不大的脑袋。


    直到连它们自己也沾染了一股来自猎物身上的可怕气息。


    那是一种，无法描述、不可名状、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连天地本身都在对它们呵骂与排斥，它们难以理解那个猎物是如何在这种气息包围下，坚持活下来还不发疯的。


    它们惊惶莫名，开始向庇佑它们的深空星海之主祈祷，但回复而来的只有厌恶与烈怒。


    是诅咒！


    这个猎物身上的诅咒传染给了它们！


    围猎的天鬼们尖叫嘶鸣着逃走了，它们不知道这可怕的诅咒是如何产生的，但它们知道应该远离这个散布诅咒的可怕怪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