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小晴的情况急转直下，再次大出血。这一次，她陷入了昏迷状态，危在旦夕。


    李宣城不在陪护的这几天也并没有闲着，一直再利用自己医生的人脉，寻找国内外技术高超，自己又信得过的医生。


    他从来都不相信，付小晴会就这样离自己而去。尽管事实上希望已经很小，付小晴母子死亡的概率很大，但他仍会尽全力一试。


    然而当他再次回到医院，看到的却是持续昏迷不醒的付小晴。


    她比之前更瘦削，苍白的薄薄的皮肤下，似乎能一眼就看到她的骨骼和血管。


    但这只是隔着玻璃。icu重症监护室里，家属是不能进入的。


    李宣城只能看着那个瘦弱的，却注定要霸占了他余生的人，就这样，孤零零地毫无生气地躺着。他感到自己的手冰凉得可怕，脑内也嗡嗡作响，一团浆糊。他不能思考、不能行动。


    这种状态付小晴刚进医院的时候也有，但那时，苏静安和莫瞿安慰了他许多，他也想了很多，才走出这种状态，四处奔波，为付小晴寻找良医。可是等他找到了医生，她的情况却更严重了。


    上天仿佛给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他这一生，顺风顺水，从未知晓过，什么叫做失败、苦痛、不甘和无奈。所有的成功、荣耀、财富，在他看来唾手可得。直到遇见了付小晴。她是付家的私生女，从小过的是和他截然不同的生活，他发现原来世间还有另外一种活法。她擅自走进自己的生活，现在，又想擅自走出他的生活。


    他决不允许。


    可是，独裁者失权了。


    在命运和死神面前，他是多么的软弱无力啊。


    又是彻夜未眠。


    手术，终是定在了后一天。


    在一个阴沉沉的上午，手术灯，还是亮了。


    李宣城手足无措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感到的只有无力。


    手术室里，医生护士们有条不紊地做起了术前准备。


    赵医生是李宣城读博时博导的师妹，也是国内妇产科的一把手。她看了产妇的情况，因为自身体质问题、胎位不正等原因，已经出现了两次大出血的情况。如果不进行剖腹产手术或者中途出现意外，手术失败的话，很可能一尸两命。而就算手术进行顺利，婴儿也可能已经胎死腹中。


    所以，她想尽量先保住产妇的性命，再尽量抢救婴儿。


    赵医生戴上手套，正式开始了抢救。


    付小晴本就不胖，怀孕大出血以来更是清瘦，所以根本没有什么皮下脂肪，医生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子宫的位置。在一番细致操作后，那个浑身紫红、还未足月的婴儿终于离开了母体。


    是个瘦弱的男婴。


    虽然瘦弱，但付小晴怀孕期间被照顾得很好，器官发育基本健全。


    由于付小晴的大出血，导致脐带供氧不足，胎儿有缺氧的症状，但好在还有心跳。剪断脐带，做了简单的包扎后，由护士带去洗净消毒，配合呼吸机辅助呼吸。


    这个早产一个月的男孩能不能继续活下去，还要观察一段时间。付小晴虚弱的身体不可能完成哺乳，没有来自母体乳汁的病毒抗体，再加上早产造成的损伤，即便身处无菌房内，婴儿还是有可能会夭折。


    赵医生细致地为付小晴做了术后处理。尽管她的小腹缝合得很完美，但那道狰狞的伤疤仍与她的身躯格格不入。仿佛下一秒，那道伤疤就会崩裂。


    当手术终于结束，医生出来告知李宣城：手术成功，产妇及婴儿暂时脱离生命危险的时候，他几乎感觉到一阵眩晕。


    或者说，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实在是个惊喜。


    原来，下午是个阳光大好的天气。


    接下来的几天，李宣城日夜不分地照顾着付小晴的起居。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她的身体似乎慢慢在康复，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就在一个星期以后，付小晴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每个晴好的清晨，李宣城都会扶着她下去散步。


    正是初夏之日，天气暖和的很。医院花园的草木被养植得很好。远处绿树浓荫，层层叠叠，繁茂无比，近处则是繁华盛开，鸟语花香。甚至有一处小小的喷泉，质地就是普通粗糙的石头，底面有浅浅的青苔，清澈的泉水潺潺流淌，仿佛哼着一首泠泠的小调。一旁，一条蜿蜒曲折的鹅卵石小路静静地延伸出去，一直抵达远处的木制长廊。长廊上是茂密的紫藤，枝条错落有致地垂吊下来，绿叶青葱，其上点缀着紫色的、密密麻麻的紫藤花，颇有意境。花园的环境宜人，很适合病人的心理康复。


    而他们就那样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互相说笑。说着等到一个月以后，他们的孩子就会离开那个小小的保温箱，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又争着说要给他取什么名字，那孩子长得又像谁。他们又谈起将来，要做什么。


    这时付小晴会大口而贪婪地呼吸着充满芬芳的空气。她感觉到自己是真真实实存在于李宣城世界的人。从前她唯一的色彩就是灰色，现在她发现原来自己也能如此鲜活。


    而李宣城更多的是庆幸。


    如果说，他之前一直在阴暗冰冷的海洋中溺水，浮浮沉沉，那么付小晴就是他希望的对岸。在那个希望快要消失的时候，他像是被痛苦的枷锁缠身，无法动弹，无法呼吸。但幸运的是，就在他放弃挣扎的时候，一道海浪涌来，将他送上了坚实的岸。


    另一边，苏静安看到二哥不再消沉，二嫂母子平安并且逐渐康复，也放心了许多，得空就和几个哥哥一起来帮忙。


    终于，一个月后，这个出生时就命运多舛，但依旧活下来的男孩终于可以离开保温箱，离开医院，正式地接触最真实的世界。


    上户口的时候，李宣城和付小晴突然一致同意让苏静安为这个孩子取名。苏静安也不推辞，她略微一思索，就敲定好了。


    孩子，就叫李云帆。


    这是取自诗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也算是希望，这孩子能够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着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