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被打上了一个不可忤逆的标签，江父几乎算是一个老古董，标准的一丝不苟，生活死板的那类人。


    如今在这样的古板父亲身上，他却闻到一股醒目的香味。


    江父没有用香水的习惯，这种香味也很奇怪，他感觉在哪里闻到过。


    是小丑鬼屋二楼那股香味。


    江南皱着眉头，很快明白过来，这应该是系统设置的迷香，现在在这里大概也和这迷香有关。


    江父拿着戒尺敲桌子的声音打断了江南的思绪：“你想干什么？！”


    江南停下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趁着他没注意，跳下椅子从书房跑了出去。


    院子里的摆设和儿时的一模一样，不过大都是一些健身设备，年幼的江南甚至连一个像样的玩具都没有。


    一路跑到花园，他终于找到了记忆之中的那个身影。


    张姨已经将身上做工的衣服换了下来，正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说着什么。


    江南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张姨被辞退以后，眼前的男人就顶替了张姨的位置成了这个宅子里的管家。


    他一向阿谀奉承，为了那点工资几乎什么工作都愿意帮江父做。


    江南皱了皱眉头，看都不看男人一眼：“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你先离开吧。”


    男人脸上的笑成功的僵在了脸上，他先是看了一眼张姨，神色明显带了些警告，而后才在江南的再三催促之下不甘心的离开了。


    直到男人的背影走远，面前的张姨才轻声问道：“小少爷有什么事情吗？”


    江南看着面前的张姨，心中突然没由来的生出一种小孩子才有的委屈。


    他张了张嘴，半晌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能不能不走？”


    张姨闻言一愣，随即轻声笑了出来，伸出手摸了摸江南的脑袋：“这世上都会有不得已的事，小少爷要学会成长，不过我能够陪着小少爷走到这里，的确是我的福气了。”


    她说着，又俯身蹲在江南面前道：“不过我以后还会回来看小少爷的，莫要伤心了。”


    这还是江南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着张姨。


    他是被张姨带大的，张姨于他而言不是母亲却胜似母亲，当初被江父赶跑之后他消沉了好一阵，几次三番的想要翻出去找张姨。


    之后被江父关起来打了几次之后这才歇了念想。


    而那一次离开便是彼此的永别。


    她从宅子里被辞退以后就去干了别的工作，每个月就靠着那点微薄的工资养活家人，只是厄运专挑苦命人，后来张姨就被查出来得了癌症。


    不过张姨并没有前来寻求帮助，而是她带着那不争气的丈夫四处借钱，最终死在了求医问药的路上。


    江南听到消息的时候张姨已经火化了，遗像上的张姨几乎瘦的不成人样，可她那个唯唯诺诺的丈夫还在一旁支支吾吾的冲自己卖惨，希望能给他一些钱补贴。


    再度回到这段时光，江南张了张嘴，颤抖的伸出手拉住张姨的衣服，看着她几乎难过的说不出话。


    这都是幼时江南的情绪。


    默了许久，他轻声说道：“张姨，你别走，你留下来吧。”


    他的声音隐约带着一些轻颤，张姨闻言轻叹一声，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也是没办法的呀……”


    她的声音很温柔，江南一瞬间想起了他记忆里张姨的那张黑白遗像，险些落下泪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江父严厉的声音：“你怎么还没走？！”


    张姨脸上浮现出隐约的不舍，她抿抿唇看了一眼江南，随即低下头来说道：“抱歉，我很快就离开。”


    江南想开口求情，却猛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江父不是这样的人，张姨好歹在江家做了十年的工，父亲不至于连着最后一刻的寒暄都要打断。


    他看向面无表情的父亲，又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张姨，想起来自己在这之前似乎还在小丑鬼屋之中，空气中隐隐传来的异香再度提醒自己还身处幻境之中。


    身后的江父又催促了一遍，面前的张姨连忙说自己这就离开，急急忙忙甚至还摔了一跤。


    江南下意识想要挽留，心里最深处对亲情的眷恋让他有些控制不住眼角的酸涩。


    江南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游乐场的规则就是不能流下眼泪，而现在将他拉入幻境，又让他看到张姨，很明显就是想用幻境骗他流泪。


    如果想要打破面前的幻境，就要接受张姨离开的事实。


    他紧抿着唇，看着面前的张姨，几乎想要将她的模样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好，那你以后一定要来看我。”


    最后，江南笑着对张姨说道。


    之前都没有好好的同张姨告别，现在他总算将这句话说出了口，尽管只是在幻境之中。


    张姨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将自己的行李拎起来转身离开庄园。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一瞬间，周围的幻境像碎片一样猛然崩塌，又变回了空荡荒废的鬼屋二楼。


    他的目光环视一圈，最后落在了失魂落魄跪在地上的苏雪灵。


    江南皱着眉头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扶住苏雪灵的肩膀，下一秒面前的景象又发生了变化。


    黑黝黝的地面突然变成无边的白，地上躺着一个女人，女人身上血肉模糊，被人用刀子在身上砍了好几刀，身上也破破烂烂的，女人的血顺着伤口流到地面，周围已经汇集出了一片血洼。


    苏雪灵浑身僵直的跪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已经失去气息的女人，整个人显得毫无生气。


    他心里一动，再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站在了苏雪灵面前。


    看着她的背影，江南来不及多想，下意识伸出手捂住苏雪灵的眼睛，将她抱在怀中。


    触碰到苏雪灵身体的那一刹那，江南的喉头莫名更了更，似乎有一股很沉重悲伤的情绪撞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下意识低下头，看向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的苏雪灵。


    没有安慰人的经验，江南停顿了几秒，而后将手放在她头上摸了摸，慢慢地开口道：“……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