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的剑鸣自峡谷中发出。


    惊鸿剑高悬上空，斩杀着密密麻麻的盲鳗，浆液四溅。


    闻婧往左一跃，忙躲开一滩浆液。


    无数盲鳗全部扭曲着身体，往不远处的角落进攻。只见一剑寒站在那里，面色凝重，双手掐诀，不停的操纵惊鸿剑还击。他双脚似乎受了伤，脊背抵在峭壁上，不能挪动分毫。


    情况不容乐观。


    “一剑寒！你怎么在这里？”


    闻婧刚问完这句，身体蓦然一动，瞬间就出现在一剑寒身前，替他抵挡西南面的盲鳗。她突然出现，让周遭空间都变得扭曲，七八头盲鳗随着扭曲的空间变形、毙命。


    一剑寒望着突然出现的闻婧，短暂失神。


    盲鳗伺机而动，闻婧瞬间将其斩成两段。她扭头，朝一剑寒呵斥：“发什么呆？”


    一剑寒这才反应过来，专心对敌。


    机械的操纵着惊鸿剑，剑光闪烁，将峡谷周围照的一片湛青。


    闻婧就站在他右前方。


    活生生的。


    他说不清心头是何滋味。


    当时眼睁睁看到闻婧跌入深渊，只差一寸的距离，他就可以抓住她的衣袖，但仍是晚了一步。自责，愧疚，还有无数酸涩难以言喻的情绪全部涌上，一剑寒知道，无论如何，他也不能丢下闻婧不管，不管是生是死，都要找到。


    简单的商议后，一剑寒和陈元元等人约好联系信息，便跳下深渊追寻。


    他很害怕找不到闻婧，又害怕找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不过现下看来，闻婧很好，比他还要好。


    闻婧倒是没关注这些。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这些恶心的盲鳗身上。


    盲鳗本身并不是闻婧和一剑寒的对手，但是它们数量庞大。只要沥青潭没有消失，这些盲鳗就会源源不断的从地底钻出来，像顽强的寄生虫，杀之不绝。


    再次斩杀五六只盲鳗后，闻婧咬了咬牙，对一剑寒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的法力值会消耗一空。你呢？是不是受伤了？”


    一剑寒眼底闪过羞愧，他轻“嗯”了声，有些笨拙的解释：“这次是我大意，在崖底发现了一只怪物，便贸然出手，将其斩杀。没想到，杀一只会引来成千上万。”


    闻婧叹气：“你平时不是很谨慎的吗？这些家伙只用避开就好，但如果被它们发现，那将会不死不休。”


    一剑寒默然失语。


    他是很谨慎，但当时他正沉浸在愤怒之中。


    只要想到是这些怪物将闻婧拖入深渊，让她生死未卜，他便怒不可遏，所以才会一时冲动出手。


    一剑寒不说，闻婧自然不会联想到这块儿。


    她看了眼峡谷尽头的森林，距离不远，但带上一剑寒，可能要使用三次瞬移。


    这会让她大量消耗法力值，难以预料之后的危险。


    此时此刻，顾不得那么多了。


    闻婧皱眉说：“这些怪物我们是杀不完的，只能暂时逃走。”


    一剑寒问：“逃去哪里？”


    “转过这处拐角，就是峡谷尽头，直通一片茂密的森林，我估计这些怪物不会追去。”


    “那走吧。”


    “但森林里也许比峡谷还要危险。”


    一剑寒扯了扯嘴角，凌乱的发丝从鬓角垂落，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看起来略显苍白。


    他苦笑道：“闻姑娘，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这点闻婧也明白，于是她点点头，对一剑寒叮嘱：“我会把你放入隐形空间，可能会有点碰撞，你护好自己的伤。”


    一剑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内疚道：“给你添麻烦了。”


    闻婧不悦的皱了皱眉，咕哝说：“跟我客套什么。”


    大家认识这么久，也就一剑寒最喜欢客客气气，不知道该夸他懂礼，还是该责他生分。


    一剑寒还欲辩解，然而身子猛然失重，眼前一黑，便跌落一间四四方方的小黑屋中。借着惊鸿剑散发出的光芒，看见四周摆放整整齐齐的各种物资，一剑寒才明白自己被闻婧扔进了储物空间。


    他看了眼自己的双腿，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都怪自己大意。


    他很想叹气，但还没来得及，眼前的黑暗瞬间消失，他又从逼仄的储物空间里跌落出来。


    闻婧一把扶住他胳膊，眺望前方，神色复杂：“我们逃出来了。”


    一剑寒环视周围，尽是遮天蔽日的树木和丛生的花草，隔着树林间隙，可以看见峡谷口的盲鳗们扭曲成一团，争先恐后的妄图进入森林捕猎。但森林里似乎有什么令它忌惮的东西，让它们始终不敢跨越最外层的树木。


    这点闻婧和一剑寒都意识到了，但他们谁也没说。


    当务之急是稳定情绪，而不是制造恐慌。


    闻婧搀扶着一剑寒，在一棵三人环抱粗的树下坐下休憩。


    闻婧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喝点水吧。”


    一剑寒摇摇头：“我不渴。”


    闻婧知他辟谷，也不强求，自己咕咚咕咚毫无形象可言的喝了大半瓶。因为喝的太急，少许水顺着嘴角自雪白的脖颈流进，濡湿了半片衣领。


    天色灰蒙蒙的，但闻婧嘴边的一滴滴水珠，却格外晶莹剔透。


    一剑寒抬眸，正好凝视着这幕，他慌乱的移开视线，清咳问：“闻姑娘，你法力值还剩多少？”


    闻婧喝水的动作微微一滞，眉头紧锁：“不多，估计要明早才能全部恢复。”


    一剑寒颔首，沉声道：“既如此，我们明早再继续赶路。”


    闻婧也是这样想的。


    她拧紧了矿泉水瓶，蹲到一剑寒双腿前，忧虑地指了指，“这是怎么回事？”


    总不可能一剑寒从悬崖跃下摔断了腿吧？


    一剑寒敛目，睫毛低垂，显得又黑又长。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闻婧讲述自她跌落深渊后，大家对她的担心。半晌，才奔入主题，说：“……因我大意，一人难以对付太多怪物，不慎被其中两只偷袭，绞断了脚踝。”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可一剑寒却觉得难以启齿，几句话仿佛将他毕生的力气都用尽了。


    闻婧却把重点放在了他脚上。


    她陡然提高音量：“断了？你怎么不早说！”都怪一剑寒平时太厉害，让闻婧以为他只是受了外伤。


    闻婧赶紧撩开他衣摆，作势要去检查。


    一剑寒大惊，忙制止道：“闻姑娘！”


    闻婧知他古板，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闻婧气鼓鼓的瞪着他，“就算我不看，你这伤也得处理吧？难道你跟我一样，还会用空间之力修复骨折？”


    一剑寒顿时语塞。


    见他不再啰嗦，闻婧这才利落的脱下他脚上长靴，轻轻挽起裤腿，借着朦胧光线，这才看清他脚上的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是骨折？


    根本就是骨碎嘛！


    脚踝本该凸起的骨骼，此时完全成了软软的肉，内里的骨头全部成了渣，只由一层皮肤包裹。淤血堵塞，肿得比鸡蛋还大，紫黑颜色，看起来极为可怖。


    “伤这么重还强撑着，你是不想要这双腿啦！”闻婧劈头盖脸的数落他一顿，伸出手，“药呢！快把药拿来！”


    一剑寒忙将装着膏药的瓷盒递过去。


    他这幅样子，倒像在讨好一样。


    闻婧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到底是不忍揶揄他，挖出一团绿色透明的药膏，轻轻地、均匀地，涂抹在他伤处。


    伤实在很重，闻婧生怕把他弄疼，一边涂还一边吹气，柔声问：“疼吗？疼就给我说，我再轻点。”


    酥酥麻麻冰冰凉凉的触感，牵动伤处，像针扎似的，十分难忍。


    “不疼。”一剑寒定定的望着她脸庞，又重复了一次，“一点儿也不疼。”


    闻婧闻言，与他对视。


    男人发髻凌乱，脸色苍白，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点漆，愈发黑亮。森林中，气温很低，但他眉间却渗出了点点薄汗。


    闻婧心下一凝，没有拆穿他的谎言，低下头，继续给他上药，动作比刚才还要轻缓。


    森林夜风拂过，吹起乌黑的发丝，衬得侧颜无比美好。


    一剑寒不禁想到，之前匆匆一瞥闻婧修补文物时的神态。


    也是这样专注仔细又认真。


    但她对他，比对那些文物，更多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