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的这场雨，一直沙沙下个不停，仿佛永远也不会出现晴日。


    一剑寒靠在陆龟身旁打坐。


    他腿脚不便，衣衫只能松垮垮的穿在身上，顶着一头乱蓬蓬的乌发，代表少宗主身份的发冠也不知丢哪里去了，很是狼狈。但他仍挺直了脊梁，正襟而坐，像疾风中的劲草，又像是被霜雪不肯压弯的苍竹。


    阴霾暗淡光线自岩洞外透进，细看下，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容颜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显得鼻梁高挺，气质清冷。


    闻婧一时看出神了。


    一剑寒猝然睁眼，不经意和闻婧眼神相撞，闻婧心下一跳，飞快瞟向别处。


    一剑寒哑然失笑。


    “这几日我脚伤好多了。”他想了想，这才开口引出话题。


    闻婧“噢”了一声，走到他跟前，熟练撩开他的衣摆，挽起裤脚，蹲下查看伤势。


    淤青已经全部散了，皮肤外表看起来很正常。她又用空间之力查看了一下内在，发现碎骨已经在逐渐愈合，闻婧大喜过望，忙又布下一层空间罩粘合碎骨，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不错，比预想中好得更快。估计再有半个月，你就能跑能跳啦。”


    一剑寒闻言一惊：“还要半个月？”


    他们已经在这逼仄的岩洞待了整整十天。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一个月都不到，算恢复神速了。”闻婧语气一顿，“也幸亏你那碎骨伤得不小，如果比沙砾再小丁点儿，我就无法操控空间异能固定，你会恢复的更慢，甚至有恶化的风险。”


    闻婧是说真的，当时查看一剑寒伤势的时候，她都是硬着头皮试一试，没想到刚好可以应付；如果一剑寒伤得碎骨变成粉末，那她就真的束手无策，只能等死。


    一剑寒神色忧虑，他问：“我还是不能走路吗？”


    闻婧笑着伸出食指，朝他摇了摇，“别想乱跑，否则我们还得在这里待一个月。”


    她实在是受不了这只陆龟了。


    据一剑寒说，陆龟因为怕水，所以躲在岩洞中休眠。休眠就休眠吧，这陆龟体积又大，还时不时在睡梦中打嗝放屁。一剑寒倒是时时刻刻打坐，屏息闭气，什么也闻不到，可怜闻婧，身怀异能五感敏锐，待在岩洞十天，险些被这只巨大陆龟给臭死。


    臭也只得忍着，毕竟一剑寒还得在这里养伤。


    一剑寒无奈，颇为好笑的朝闻婧点头：“好，都听你安排。”


    闻婧眉梢微动。


    这些日子，一剑寒总说这句话，还朝她笑如春风。


    真是……她干咳两声，答道：“这就对了。”


    一剑寒见她没有了说话的欲望，也只好低下头，惴惴的盯着惊鸿剑上镂刻古朴的花纹。


    因为发髻散乱，一低头，额角鬓间的碎发便一绺一绺的垂了下来，挨着纤长的睫毛，有些挡眼。一剑寒抬手将发丝撩到耳后，禁不住阴嗖嗖冷风一吹，又垂下几缕。


    如此反复了几次，一剑寒正要再将发丝撩上去，就听旁边传来一声温柔的低笑。


    他瞥眼，闻婧蹲在他跟前，手里握着一柄半个巴掌大的小梳子，朝他笑得眉眼弯弯，“喏，拿去梳一梳。虽然这地方只有咱们两个人，也要收拾收拾嘛。”


    闻婧发誓，她说这句只是想调侃两句缓和气氛。


    一剑寒却想岔了。


    他心底顿时涌现出懊悔，当时没想太多，只想快点养好脚伤，带闻婧离开这该死的山林。未曾想，自己外表颓堕，会坏了在她眼里的形象。


    一剑寒举着梳子，慌忙的给自己重新束发。奈何闻婧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梳子，小得可怜，而一剑寒头发又长又多，加上腿脚不便，梳起来格外费力。刚扎好一缕，另一缕又滑了下去，反而越梳越乱。


    闻婧在旁边看得想笑又不敢笑，最后实在憋不住，伸出手从一剑寒手里夺过梳子，微笑说：“我来吧。”


    一剑寒愣了愣。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手中的小梳子就被闻婧抢了去。


    下刻，梳齿便轻轻地刮蹭在头皮上，酥酥麻麻，从头到脚都仿佛过了一遍弱弱的电流。


    “不怪你用不来这梳子，我前几天查储物空间，发现角落里有个酒店用的一次性洗漱套件。这梳子就是那里面的，质量一般，很不好用。”闻婧一边给一剑寒梳头，一边给他解释梳子来历，“估计是收物资的时候，什么也没看，稀里糊涂就全收进了空间。”


    原来如此。


    一剑寒微点下巴，“在蓬莱，我们的篦子很好用。”


    闻婧“嗯”了一声，专心的给他梳头。


    不得不说，一剑寒的发质特别好，根本不像她们这些陷入秃顶危机的90后。他的头发又长又黑，像光洁的绸缎，滑溜溜的仿佛握不住，手感极好。


    修长纤细的柔荑，指尖带着些许凉意，不经意插入他的发间，从头皮轻轻顺到发尾，舒服的直让人打颤。


    一剑寒闭上眼，强忍着不去握住她的手。


    半晌，身后女子温柔的嗓音才传了出来，“一剑寒，你发冠呢？”


    一剑寒从储物佩里召出发冠，递给闻婧，问：“会用吗？”


    闻婧研究了一下，这发冠很精致方便，打开扣上，再插上固定的玉簪。


    “会。”


    闻婧三两下给他戴好发冠，又顺手给他整理了下松垮垮的衣衫。见他腰带未系好，还细心的弯腰，给他重新系好，捋平整。悬在腰带上的储物佩，丝绦松了，闻婧又伸手给他灵巧的系了个活结。


    她本就是文物修复师，对于古时穿着并非一窍不通，打完结，闻婧还抚了抚储物佩下的流苏，喜滋滋的问：“怎样？系得不错吧？”


    一剑寒心都快跳出来了。


    天知道他看到她纤纤十指在自己腰间，是何心情。


    但他这人，冷心冷性惯了，心情再如何波涛汹涌，面上也不显，只肃容颔首：“很好。”


    闻婧瞅他脸色，还以为他不高兴，讪讪的缩回手。心想自己冒冒失失，差点忘了他们蓬莱人最忌讳男女授受不亲。


    一剑寒如何看不出闻婧误会了，他想解释，但不知从何开口，舌头打了下结，才慌忙补充道：“很好，我的储物佩从没系过如此漂亮的结！闻婧，你给人打结真厉害。”


    闻婧满头黑线：“……”


    您可真会夸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