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璘听到这话，脸上一阵燥热。


    想到刚才自己一口一个“蛇蝎女人”，更是不好意思。


    “闻道友，是我不对，我恩将仇报，是非不分，在此郑重向你道歉。”他垂下头，朝闻婧抱拳，双膝一软就要下跪道歉，却好像磕着了什么铁板，怎么也跪不下去。


    闻婧淡声道：“膝下有黄金，别随随便便下跪。你的道歉，我受了。”


    斐璘长舒了一口气。


    他撑着剑站直了身子，欲对闻婧解释之前的误会。刚张了张嘴，闻婧却上前一步，抬手指着地上蜷缩的凶兽，冷漠道：“你不必说，有什么前因后果，想必这只凶兽比你知道的更清楚。”


    豹身雕头的凶兽，听到这番话，心底涌出无限后悔的情绪。


    它能口吐人言，复杂的看了眼闻婧，方细声细气道：“是我小看你了，当初獦狙死在你手上，我就应该走的……”可惜它太自负，觉得獦狙太笨，靠着它的聪明，闻婧等人会全军覆没。


    斐璘再次愕然。


    他瞪大双眼，扭头问闻婧：“什么？獦狙是你杀死的？”


    可当时明明是少宗主……斐璘也不敢确定了。


    毕竟当时锦绣城中，只有一剑寒和闻婧两个人目睹了情况，少宗主说獦狙是他杀的，闻婧没有反对，似乎这一切都顺理成章。如今想来，闻婧身怀无数秘密，修为又深不可测，她杀了獦狙很有可能。


    闻婧不理会斐璘的大惊小怪，她此时非常高兴激动。


    可算遇到一只会说话的凶兽了，一定要好好盘问，不能让它那么顺利的死喽！


    “北号山附近的人，是你和獦狙一起吃的吧？”闻婧问完，眼珠子微微一转，勾了勾嘴角，语气威胁，“别说谎哦，说谎的话，你爪子上的手镯可是会再电你一次。”


    豹身雕头的凶兽看了眼紧紧箍在爪子上的导航仪，吓得一哆嗦，忙道：“是！是我和獦狙干的！”


    同为上古异兽，大都互相瞧不起，只有獦狙愿意跟着它。


    闻婧追问：“你呢？你是什么凶兽？”


    “……我是蛊雕。”


    斐璘惊讶不已，说：“竟也是传说中的上古凶兽！蓬莱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上古凶兽突然为患人间？”


    闻婧扬了扬下巴，示意蛊雕回答斐璘的问题。


    蛊雕叹了口气，鸟喙啄了啄翅膀底下，这才不情不愿地回答：“不久前，蓬莱灵气出现了变化，原本被封印的上古凶兽，同时苏醒。我们身为凶兽，自要食人，否则迟早一死。”


    就像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它们要食人，是上苍注定的事。至于吃了人之后，会遭遇什么骂名，都不是他们凶兽考虑的范围。


    斐璘又问：“一共有几只凶兽苏醒？”


    蛊雕这次不回答了。


    它闭紧了鸟嘴，当做没听见。


    立在旁边的闻婧不禁冷笑，她盯着蛊雕，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你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吗？蓬莱界一共苏醒了七只凶兽，其中一只长得像猿猴，红眼，白尾，对不对？”


    蛊雕乍然一惊，抬眼惊呼：“那是狌狌！你怎么知道有七只凶兽复活？”


    蓬莱的山海经中，上古凶兽不胜枚举，可闻婧却准确的猜到了七这个数字，不仅如此，她还知道狌狌。


    “你把狌狌怎样了？”


    闻婧瞥它一眼，“当然是杀了，凶兽作恶多端，不杀了难道留下当宠物吗？”


    蛊雕哑然。


    它就知道，任何凶兽，在这个女子手下都讨不到好。


    蛊雕认命了，它如实交代，自己如何与獦狙在北号山疯狂作恶。随即，占据锦绣城，与獦狙联手，布下一个巨大的幻境，幻境中有阵法，阵法中又有无数幻境，即便是蓬莱仙山的修士来了，也都找不出破绽。


    这一切都计划的天衣无缝。


    吃修士，可比吃凡人更补。


    贪念驱使，獦狙蛊雕开始着手布置陷阱，对闻婧等人下手。前期，它们的确如愿以偿，扶岚派等小门派弟子，被他们开膛破肚，吃了个干干净净。可等闻婧和一剑寒出手，两只凶兽顿时没了主意。


    不过，凶兽始终是兽，它们扛不住对人肉的欲念，再次铤而走险。


    獦狙吐雾产生迷障，蛊雕也能喷出浊气霍乱人的心智，两只凶兽用阵法形成封闭空间，知道闻婧等人用诱饵引它们出现，便将计就计，在提前布置好的幻阵下，将各门派的人分散，瓮中捉鳖，一一杀死。


    只可惜，它们踢到了闻婧这块铁板。


    一剑寒尚能困个一时半刻，可闻婧不仅破了幻境，还能反制空间屏障，将它们困住。


    蛊雕从头到尾都隐匿于锦绣城上方的浓黑云层中，因为它在不停施法，所以锦绣城才会暴雨连绵。獦狙当时被闻婧气的够呛，被闻婧撞见，干脆与她拼个鱼死网破，蛊雕拦都拦不住。


    没想到，只有獦狙死了，闻婧这张网，半点都没破。


    蛊雕一边惊骇闻婧的修为，一边又忍不住疯狂试探。它想着自己还有一门幻形的绝技，趁闻婧一剑寒离开客栈，化作她的模样，将昆阳派等不明真相的弟子，悉数杀死。


    一剑寒恰好回来撞见这幕，蛊雕不敢与一剑寒硬碰硬，转身就跑，一剑寒追它而去。


    蛊雕精通幻术迷障，追逐中，将一剑寒给暂时困住，又回头去杀重吾门的两个弟子。


    但不知那两人身上有什么法宝，蛊雕无法伤他们分毫，无奈之下，蛊雕只得放弃二人，去杀斐璘和泸徽。泸徽为斐璘赢得了生机，自己却惨死蛊雕爪下，这之后，便是真正的闻婧赶来，出现之前那幕误会。


    蛊雕说到此处，忍不住怨念的看了闻婧一眼，雕脸上满是古怪神色：“你可知……我能窥透人心，不论是谁，只要她心中有潜藏的秘密，我都能敏锐的发现。”


    “我窥探到，你心底最挂念的人是一剑寒。”


    “你的热切想让他回忆起某些事，想让他叫你‘阿婧’，而不是冷冰冰的闻道友。”


    “我还……”


    “闭嘴！”闻婧猛然抬眼，意念操纵下，蛊雕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斐璘握紧了剑柄，眼观鼻鼻观心，瑟瑟发抖，压根儿不敢去看闻婧的脸色。他好像……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闻婧抑制住心头翻涌的激烈情绪，她想仰头大叫发泄，但是不能，所有事她只有自己扛下。她找不到倾诉的对象，找不到纾解压力的办法，每天都想背负着一座大山，若无其事的在一剑寒眼皮子晃悠。


    怪不得刚才蛊雕化作一剑寒，会那么贴合她心意说话，原来它表达的，就是她内心所想。


    伤疤被人揭开，闻婧心一阵阵的钝痛。


    她冰冷的目光犹如利箭，刺向蛊雕，一字字道：“还有遗言吗？”


    蛊雕感觉到嘴上的桎梏消失，自知吃人无数，没有生的希望，于是用最冷硬的话语刺激闻婧，它尖利的笑着：“你知道吗？我还窥见了一剑寒的心，他早就不喜欢你了，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现在他心底，只有一个叫百里拂羽的姑娘。那个姑娘比你美一千倍，比你美一万倍，你只是个躲在暗处肖想天之骄子的臭虫——”


    咔嚓。


    尖利刺耳的声音刹那停止。


    蛊雕周围的空间错位扭曲，而蛊雕像是被无形的刀刃切割成了碎块，七零八落，鲜血四溅，箍着导航仪的利爪，还微微抽搐了两下。


    闻婧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痛苦的哭出声，她眼前的视线，却依然模糊成一片。


    踉跄走到蛊雕稀碎的尸身旁，闻婧抬袖擦了擦模糊的眼睛，颤抖着手，在尸块里翻找……


    直到那枚冰凉的青色木牌握在手中，闻婧才找回了丢失了魂魄。


    将回溯令放入储物戒，她抬起婆娑的眼眸，看着前方惊讶骇然不知所措的斐璘，苍白凄凉的笑了一下。


    “斐璘，能别将这件事说出去吗？”


    闻婧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模样狼狈的一塌糊涂，可她没有办法。


    斐璘不是白痴，他隐约明白了什么，而这趟浑水不是他能踩的。


    面对闻婧的哀求，斐璘非常怜悯，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朝她郑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