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道路迂回曲折，一剑寒施了引路咒，两人见到那上下翻飞的萤火，思绪潮涌。


    一剑寒清咳了声，询道：“阿婧，你的引路咒，是我教会你的？”


    “嗯，要我给你讲一讲吗？”


    闻婧吞服了一剑寒给的秘药，身体机能恢复了大半，虽然身子乏力疼痛，但还有说话精力。


    “好。”


    一剑寒求之不得。


    他很喜欢闻婧的嗓音，并不甜美，而是温言中夹杂着柔柔的沙哑，像是一只猫儿用爪子轻轻挠着青翠竹节，与她身上从容不迫的气质相得益彰。


    或许闻婧不疾不徐的讲述，总能勾起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


    一剑寒时不时插上几句，偶尔还猜对了，闻婧便十分高兴地夸奖他：“要不了多久你一定会全部记起来的。”


    闻婧不想骗自己。


    她内心深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和一剑寒这样继续下去，可行为上却无法克制，好比两人是正负两极的磁铁，总能互相吸引。


    山崖内的迷雾越来越浓。


    好比魁星上遇到的黏稠黑雾，在这里，连引路咒也不顶用。


    一剑寒身体还好，闻婧面色却越来越苍白，在他印象中，闻婧还从未这般虚弱过。


    他很想知道闻婧到底是遭受了怎样的折磨，才破解掉了同命咒，可他又害怕。


    复杂的情绪无时不刻的侵蚀着他的内心。


    天刚明时，两人来到一处浅滩旁边。


    浅滩两旁是万仞高山，中间的河流清澈见底，水声淙淙。


    一剑寒将闻婧放在一块干净的岩石上，左右瞧瞧，细心为她着想：“阿婧，我去给你弄点水来。”


    闻婧确实有些饥饿。


    她释放出空间波动，发现没有百里霆的人追踪来，暂时安全，便颔了颔首。


    一剑寒走到崖壁横生出来的树旁，伸手摘下一片宽大的树叶。


    他扭头看了眼闻婧，不远处的女子正托腮望着他，目如点漆隐含期许，莫名透着几分温软可爱。


    一剑寒低低一笑，心情极好的来到河边，俯身用树叶舀水。


    河水清透，可见水底随波摆动的茂盛水草，水草中，似乎还有几尾灵鱼游动。


    一剑寒知这是蓬莱常见的青背鱼，带有灵气，食其肉大补。他当即想也不想，立刻解下背负的惊鸿剑，朝那青背鱼刺去。


    “嗤。”


    剑身轻颤，几尾青背鱼却倏然消失了。


    难道他产幻了？


    否则怎会连几尾普普通通的灵鱼也抓不住？


    一剑寒还没反应过来，待看清水底情况，神色微变。


    只见之前还平平无奇的水草突然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小眼睛，一剑寒悚然一惊，退后两步，这才发现长小眼睛的不是水草，而是一种鱼。


    乌黑色的鱼身，没有腮和背鳍，眼睛和蛇一模一样，六只脚，似蝾螈而非蝾螈。


    “一剑寒？怎么了？”


    闻婧见他迟迟不来，不禁出声轻唤。


    一剑寒不想闻婧担心，正欲答无事，几乎同一时间，看似平静的水下，突然“轰”的一声，无数水柱一喷而出，直奔一剑寒激射而去。


    一剑寒反应极快，抬手湛清剑光一闪，水柱就被一分为二。


    闻婧见状，心惊不已，忙跌跌撞撞的跑到一剑寒跟前，结果不小心踩滑一枚石子，倒像是投怀送抱一样直接栽进了一剑寒件事温暖的怀里。


    闻婧脸“腾”的红了。


    一剑寒也有些僵住，不等他仔细感受这份微妙的情愫，水下怪叫频频，一只只藏身在河水里六脚怪鱼，像弹涂鱼似的从水里跳上浅滩。


    十只，二十只，三十只……成百上千的怪鱼占领了河道。


    闻婧神色一沉，旖旎顿消。


    她站直了身子，皱眉问：“这是什么怪鱼？”


    一剑寒亦眉头紧锁，摇摇首：“我从未见过。”


    开始他还以为是青背鱼，这会儿看来，搞不好青背鱼也是这些怪物弄出来的障眼法。看这群怪鱼来势汹汹，眼露凶光，根本不打算放他们离开。


    他们要离开这里，必须渡过这条河。


    这是必经之路。


    没有犹豫太久，便听闻婧轻声问：“一剑寒，你怕不怕？”


    一剑寒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滑稽的事，笑了起来：“当然不。”


    闻婧不禁也笑了。


    她忍不住抬眼，与他黝黑深邃的瞳仁四目相接，无须太多言语，皆明白对白眼底的默契。


    纵然宿命颠倒，世界轮回，相隔万里，也无法泯灭的默契。


    霎时，闻婧和一剑寒同时出手。


    无形的空间罩在二人身前浮现而出，闻婧手掌翻转，五道空间之刃横扫而去。


    一剑寒长剑一抖，数十道湛青色的剑光狂涌而出，剑身嗡鸣，又分化出数百道剑气，寒光闪闪，密密麻麻。


    怪鱼们气势汹汹飞扑而来，紧接着便发出一声声尖利的鸣叫。


    闻婧伤势才好一些，不敢太过消耗，因此只负责维护一剑寒身边的防护罩。一剑寒右手扬剑，左手掐诀，青龙虚影在河面升腾，一口咬死无数怪鱼，百道剑光向四面八方扫荡，剑光所过之处，怪鱼纷纷成为两半，转眼间，千余鱼悉数灭掉，空气里弥漫着鱼腥血臭。


    闻婧笑容一绽。


    然而还没等她笑完，那些死去的怪鱼尸体仿佛是活物，纷纷蠕动、聚集，少顷后，化碎为整成了一只高约十几米的庞大鱼怪！


    “什么鬼！”


    闻婧忍不住咬牙。


    怪鱼遮天蔽日，几乎占据整个河道，一剑寒很惊诧，但他眉峰一拧，便毫不犹豫的挺剑而上。


    从现在开始，只要他在，就不会让闻婧受伤。


    怪鱼皮糙肉厚，但惊鸿剑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一剑寒于剑道的造诣，更是名列蓬莱前几。无数剑光雷霆万钧的刺向怪鱼，怪鱼不得不喷出腥臭的腐蚀脓液，为自己遮挡剑幕。


    脓液击在了剑幕之上，看似风雨不透的防御，竟冒出一股股青烟，随之现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孔洞，剑幕变的千疮百孔。


    好诡异的腐蚀性！


    一剑寒心下惊骇，面色却仍然从容，冷静地与怪鱼恶斗十来招，怪鱼倒也防守的滴水不漏。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闻婧皱紧了眉头，在旁边一直猜测怪鱼的薄弱处。功夫不负，闻婧眼神一亮，也不管那怪鱼是否听得懂人言，跑到一剑寒不远处，拇指朝下指向怪鱼，扬声提醒道：“一剑寒，攻它的眼睛！”


    那双像巨蟒的墨黑色眼睛！


    一剑寒眉梢一挑，瞬间心领神会。


    他单手掐诀，运转全身灵力，灌注在惊鸿剑上，一放而出。


    那怪鱼果然听得懂人话。


    它见一剑寒动了全身灵力，下意识疯狂吐出脓液保护自己的双眼，“噗嗤”一声，另怪鱼没想到的是，那湛青色的剑光摧枯拉朽，扫过地下，最后汇聚成无匹锋芒，却直直没入了它的下颌软肉。


    哀鸣之声响彻整座峡谷。


    似乎临死都不明白，说好的攻击它眼睛，怎么就成了它的下颌。


    怪鱼在河道中翻滚了两圈，乌黑的血液四溅，最后土崩瓦解，一点点分解成了之前的碎鱼尸块，翻着白肚皮漂浮在河面。


    闻婧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眼里布满了惊喜的光芒，她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让你攻它的下颌？”


    她明明说的是眼睛。


    “就是觉得你拇指向下有另一层意思。”一剑寒微微莞尔，眸子里似有星辰熠熠。


    具体为什么能这样默契，他也说不上来，或许是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积累的感情，又或许是太过心有灵犀。


    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站在漂浮遇怪尸块的河边谈情，实在有点煞风景。闻婧轻轻咳嗽了一声，想缓解尴尬，眼神四处瞟瞟，却突然一愣。


    她想也不想就快步冲到浅滩边，裙摆被水濡湿也没有管。


    “阿婧？”


    一剑寒忙跟了过来。


    闻婧弯腰拾起被尸块掩埋了一角的东西，擦拭了一下上面的水渍，欣喜若狂：“回溯令！我们竟然又找到了一块回溯令！”


    绿色冰凉的五边形令牌，不含一丝杂质。


    “一定是刚才击杀怪鱼留下的！太好了！”闻婧将回溯令仔细擦了擦，嘴边笑意不减。


    一剑寒心中尚有许多疑惑。


    他记得上次闻婧杀死獦狙后，也在它体内找到了这样东西，这东西，对闻婧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思及此，一剑寒抬起眼帘，凝视着闻婧因为欣喜微微泛红的脸颊，真诚地发问：“阿婧，回溯令到底有什么用？”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


    闻婧的笑容，突然僵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