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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113章 大相径庭

    窗外惊起寒鸦,江笑安忽然用玉佩轻敲吴瑕发冠:“老头,这玉佩该不会是你年轻时……”


    “逆徒!”


    紫檀脉枕破空飞出,惊得药童撞翻了晾药竹筛。


    满室药香中,拂冬已疾步走向马厵方向,玄色披风卷起几片枯叶。


    晨光未明时,拂冬已在整理行装。江笑安突然掀帘而入:“塔木错沙暴无常,我自当护你左右。”


    他腰间银刀与玉牌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吴瑕倚着门框剥松子,闻言将果壳掷向徒弟后脑:“臭小子当沙海是郊游?”


    指尖捻着银针在晨光中微闪:“罢了,老夫随你们走这遭,省得你俩被流沙卷了去。”


    萧湛深揖及地,青玉冠带垂落肩头。


    老神医却捻着胡须侧身避开:“老夫是心疼自家崽子,与你何干?”


    忽又凑近半步压低声音:“当年若肯拜师,此刻你该唤我声师父。”


    说罢得意地瞥向江笑安腰间药囊,那里绣着师门独有的九转金纹。


    公主府马厩传来嘶鸣声,十六匹骆驼已备齐水囊。


    拂冬叩响雕花门时,晨露正顺着鎏金檐角滴落。萧湛半掩房门低语:“药效刚发作。”


    他玄色袖口沾着几星药渍,浓重的龙涎香里混着当归苦涩。


    姜雪倚在流云锦枕间,苍白指尖勾着褪色的平安符。


    拂冬单膝触地刹那,那抹绯红穗子恰好垂落她掌心。


    “此去……”


    公主喘息着按住心口,珊瑚镯与青瓷药碗相撞:“我要见活生生的你回来与我相见!…”


    驼铃在风里碎成片片。拂冬攥紧符咒回头望去,朱红宫墙已隐在沙尘之后。


    萧湛的玄色大氅突然出现在城楼上,他手中铜镜折射着刺目日光——这是沙漠里最古老的联络信号。


    江笑安突然勒住缰绳,从怀中掏出羊皮地图,某处墨迹犹新的标记正微微晕开。


    “护卫主上安危本是我等天职。”


    拂冬等人起程不过半日,云振便匆忙登门。


    萧湛虽疑心公主病状与他有关,仍引着人直奔内室,催促他速为姜雪调息。


    当淡青色气脉自云振掌心流转而出,榻上女子苍白的脸颊逐渐恢复血色。


    令人意外的是,素来言辞犀利的公主始终沉默不语。


    云振整理着药箱试探道:“殿下今日这般安静,可是有难言之隐?”


    “确有要事,只怕神医也束手无策。”


    姜雪支起半边身子,锦被滑落时露出腕间青紫的经脉。


    “何妨说来听听?”


    “若我要即刻恢复武功,明日便能策马踏青,可能做到?”


    她突然仰头直视对方,琥珀色瞳孔映着烛火跃动。


    云振手中银针盒“咔嗒”扣合,喉结滚动着说不出承诺。


    这些天强行压制蛊毒已耗损大半修为,若此刻解封内力,只怕……


    “罢了,我倦了。”幔帐垂落的瞬间,云振瞥见那抹自嘲苦笑。


    他攥紧袖中瓷瓶退出房门,暗自发誓待取回西域冰莲,定要让她明白其中苦心。


    边关急报来得猝不及防。


    天水国丧钟骤响,新帝皇甫尚不仅册封姜雨音为后,更将两国混血之子立为储君。


    姜雪摩挲着烫金国书若有所思——这和当初密探传回的夺嫡计划大相径庭。


    “备两份贺仪,将东海明珠添进礼单。”


    她将朱笔悬在奏章上顿了顿,终于在“永缔邦交”四字旁落下凤印。


    若能换得三年太平,纵是虚与逶迤又何妨?


    千里之外的宫阙深处,玄衣帝王捏碎手中玉珏。


    望着满地晶亮碎屑,他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策马踏破宫门的红衣身影。


    既然她敢用假死药金蝉脱壳,那他便要这天下作聘,看她还能逃往何处。


    西域方向已断了两轮信鸽,算着日子拂冬他们早该穿过流沙带。


    姜雪倚着雕花窗数更漏,忽听得檐角铜铃轻响。萧湛将貂裘披在她肩头:


    “吴瑕绘制的地形图标注了十三处绿洲,随行二十暗卫皆能闭眼辨星位……”


    话音未落,西南天际骤然炸开赤色焰火,分明是军中特制的示警信号。


    “话是这么说,可西域那边山高路远的,咱们这边消息实在不够灵通,叫人怎能不悬心?”


    “小雪再等等看,总会有信使来报的。”萧湛将茶盏往她手边推了推。


    姜雪摩挲着青瓷杯沿,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口画圈。


    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她忽地想起前日教夭夭认星图时,小姑娘指着牵牛星问她:“爹爹什么时候回来数星星呀?”


    正出神间,萧湛提议道:“前儿乳母说小铮儿会喊娘亲了,要不唤他们来瞧瞧?”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信使灰头土脸地冲进来,捧着竹筒的手还在打战。


    萧湛展开军报的手顿了顿,姜雪分明看见他指节发白。


    待看清“皇甫尚举兵犯境,蓝将军中伏重伤”几行字,她猛地起身撞翻了茶案,瓷盏碎在地上迸出清脆声响。


    “这不合常理!”


    她攥着染血的帛书来回踱步,绣鞋踩过碎瓷竟浑然不觉:“蓝烽用兵向来如履薄冰,怎会在首战就……”


    话说到半截突然顿住,帛书边角被攥出深深折痕,那些年并肩作战的默契,让她瞬间猜到了七八分。


    被传唤的斥候跪在门槛外不敢抬头。


    姜雪撑着酸枝木椅背,指甲几乎嵌进雕花里:“把敌军叫阵的话原原本本复述,漏半句军法处置!”


    小兵伏在地上结结巴巴:“他们……他们说蓝夫人当年在敌营……”


    话到此处突然噤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


    姜雪眼前闪过采薇临别时塞给她的鸳鸯荷包,那抹褪色的红突然刺得眼眶生疼。


    “接着说!”


    “骂蓝将军是绿头王八,说夫人被……被……”


    小兵的声音带了哭腔:“还污蔑小世子是野种,把夫人受辱的情形编成荤曲儿在阵前传唱。”


    萧湛突然伸手覆住她冰凉的手背。


    姜雪这才发觉自己浑身发颤,喉咙里像堵着团浸了桐油的棉絮。


    恍惚间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备马!我要亲自去边关——”


    “小雪!”


    萧湛用力扳过她肩膀:“你现在是监国公主!”


    他指尖沾到她脸上湿意,这才惊觉方才竟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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