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恐慌地抬着头，郁文舟的脸全不是刚才的平静。犀利的眼神似乎要把他烧穿，仿佛他敢说一个不字就会被大卸八块丢进猪圈。


    他只能颤颤巍巍答一个“好”。


    郁文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郁卓。”


    这之后，郁文舟隔天就会来探望郁卓。不来的日子，也会让人送些补品或易食的水果。


    医生护士都夸他们父慈子孝。像郁总这样，百忙之中还常来探望的子女，属实难得。


    郁卓不由地生出很多奢念。人老了，特别是生病的时候，最渴望的就是亲情。


    子女出息、孝顺，是他们最大的炫耀资本。


    时间一长，他似乎淡忘了曾经的不快，只每日盼着郁文舟过来，听他的嘘寒问暖，听旁人羡慕他教子有方，有福气。


    一个半月过去，这天是郁卓出院的日子。管家去办理出院手续。


    郁文舟坐在郁卓身边，拿着水果刀，一下下利落地削着苹果。


    “文舟啊，不用削水果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郁文舟把苹果切成细小的块，用叉子叉了一块，直接喂给郁卓：“吃了再走。”


    郁卓嚼着苹果块，清甜的汁水划过喉咙，说不上的舒心。


    他想抓住儿子的手，和他说以后常回家。他现在别无所求，他甚至可以改遗嘱，把手里的股份和所有的资产，分一半给他，只求父子往后可以如同这段时间一样亲近。


    苹果吃了大半，郁文舟才搀着郁卓出院。


    又到初春，阳光和煦。大病初愈再回到郁宅，郁卓看到院子里盛开的玉兰，有些恍若隔世。


    郁文舟把郁卓扶进客厅：“父亲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郁卓不舍：“文舟，坐一会儿再走？”


    郁文舟缓缓坐下：“也好，正巧有个事情想问您。”


    郁卓猜二儿子是想问郁氏股份的分配。老爷子和他手里的股还不少，如果都给了郁荣耀，对他们姐弟也还有些威胁。


    但他现在只能承诺，还不能直接拿出来给他。手里没了筹码，儿子未必还这么孝顺：“什么事？”


    郁文舟放了两张照片在郁卓面前：“这些，父亲还记得吗？”


    郁卓拿起照片，双手开始颤抖。两张照片，一张在医院，一张在家里。都是发妻文萱和郁文嫒郁文舟姐弟的合影。


    照片里的郁文舟还未满月。而妻子文萱，还是那副娴淑美貌。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郁文舟嗤笑：“你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郁卓苍老的脸颤抖了几下：“谁告诉你的？”


    郁文舟微微向前倾身，似笑非笑：“是荣曼玉。我猜，她是担心我这几日对你太过照顾，抢了她亲生儿子的风头。毕竟荣家没有了，她只剩你这个靠山了。”


    手中的照片掉落，郁卓剧烈地咳了起来。他浑身冷得发抖，虚飘飘像是悬在山崖壁的细树枝上。


    他还以为是儿子舍不得自己，见他重病垂死，所以生出孝心，想留住最后一份亲情。


    他也想就这样修复以往，在晚年有份情感上的依靠。


    他想得太美好了，郁文舟送他回来的时候，他还以为真的就可以这样温馨下去。


    没想到，竟然是他最信任的人一再出卖他。


    荣曼玉，是她趁他薄弱勾引他，是她故意在卧室里留下线索让文萱发现，是她吃里扒外把郁家的油水偷给娘家，是她在他刚抓住一丝希望的时候，再次背叛他。


    没了，什么都没了。人生走了这一圈，最后除了悔恨，什么都没留下。


    管家跑过来帮郁卓抚着胸口，喂他吃了应急的药。但是一句也不敢劝。


    郁文舟捡起照片，掏出手帕轻轻擦拭上面的指印：“下次再见就是墓地了。放心，我还舍不得让你这么快下去见她。好好活着忏悔吧。”


    郁卓口中似乎还残留着苹果的香甜，喉咙一热，嘴里溢出一丝血腥味。


    郁文舟收起照片，转头扫视一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余光瞥着照顾郁卓的管家：“十二小时之内，离开平城。”


    管家手顿住：“二少爷......”


    郁文舟声音冰冷像是回到了寒冬：“拉黑郁家人的联系方式，以后连郁卓的电话都不许接。如果让我知道，你和他有任何联系，你应该清楚后果。”


    他要让郁卓身边再没有一个可以聊天交心的人。孤零零一个人熬完最后的路。


    郁卓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气若游丝般望着郁文舟：“你真的要做这么绝吗？”


    郁文舟幽幽冷笑：“不是还留着郁荣耀陪你吗。哦，我都忘了，你出院他都没有来接你。是因为我给他介绍了一个极好的生意，常驻苏城。你活一天，他就能在那边乐不思蜀一日。”


    郁卓捂着胸口，再说不出一句话。


    走出郁宅，郁文舟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松弛。


    他闭上眼，面朝着太阳的方向，感受阳光的温暖。


    许久，才睁开眼坐到车上：“回家。”


    -


    随着唐朵月份增加肚子越来越大，郁文舟也越来越紧张。


    宝宝很调皮，总是在唐朵肚子里手舞足蹈。每当这个时候，郁文舟就会趴在唐朵肚子旁，温柔地给宝宝读故事。


    每一次，宝宝还没老实下来，唐朵已经被他哄睡着了。


    到了八个月，唐朵低下头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脚尖，洗澡穿衣全靠郁文舟伺候。


    九个月，唐朵只能侧躺，晚上睡得也不踏实。食欲下降，脸色也没有之前红润。


    郁文舟心疼得不得了，每天给她揉脚揉手防止水肿。只怪自己不能帮她怀替她生。


    唐朵笑着杵他的脑袋：“医生都说了，我和宝宝的各项指标都很优秀，我的体能情况也非常好。”


    郁文舟用头轻轻蹭她的臂弯，对着她高挺的肚子轻语：“你要记得妈妈的辛苦，好好爱妈妈。”


    以防万一，提前预产期一周，郁文舟就带着唐朵住进医院待产。


    田沅不放心，停了通告，在医院旁边包了间酒店套房，每天除了睡觉就是来陪着唐朵。


    这天晚上，田沅正准备回去休息，唐朵开始有规律地宫缩、腹痛。


    郁文舟忘了还有呼叫铃可以按，慌乱地跑去护士台喊：“我老婆，要生了。”


    医生推着唐朵去做b超，监控胎心。隔一会就进来检查一趟，弄得唐朵也开始紧张。


    郁文舟提前预约了陪产。


    但是唐朵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疼起来浑身忍不住剧烈颤抖的样子。拒绝了他的陪同，连待产室都不让他跟去。


    郁文舟只能在产房门外急得踱步。除了担心，用不上任何力。


    郁文嫒盯着郁文舟不敢出声，心里反复念着祈祷的经文。她本不信那些，但是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信。


    院长陪在产房外，安慰了几句，看姐弟俩紧张的神情，也不敢再说话。


    助产医生时不时出来通报情况，唐朵十一点进待产室，十二点进产房，前期一切顺利，但是宝宝的头卡在了枕后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