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昏沉，浪花翻涌。


    瀚海的温度下降得厉害，天空中飘起鹅毛般大小的雪花，连波浪都有些凝滞的感觉。


    而这，并非错觉，


    每三千年一轮回，瀚海人口中的地焰冰灾就要降临了。


    伟大的梵西亚克神已经普照整个瀚海世界太久太久。


    久到关于神灵救世的记载已经成为传说，久到海底月光珊瑚已经蔓延整片海礁，又全都死去。


    传说中梵西亚克神是镇压肆虐海底的恶熔魔族，执掌世界光明的伟大救世主，唯一神灵。


    但纵然是神灵也会有疲倦打盹的时候。


    就像是人都要睡眠一样，伟大的梵西亚克神同样需要休息。


    天上那轮从中心开始，渐渐变黑的太阳就是梵西亚克神进入沉眠的证明，三千年一轮回。


    每到这个时候，整片瀚海都会被冻结，原本生活富足悠闲的瀚海人只能躲到贫瘠但不那么寒冷的瀚海深处。


    而此时偏偏又是恶熔魔族趁着神力封印弱，跑出来在海底肆虐的糟糕时间。


    被冰火夹在中间的瀚海人只能祈求好运降临，才能过得稍微好那么一些。


    “呼~好冷呀！”


    从破碎浮冰中探出脑袋的小美人鱼吐出一口白雾，狠狠打了个寒战。


    栗色的头发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有些灰扑扑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称得上精致，但被脸颊上的点点雀斑破坏了这种美感。


    海洋一样漂亮的蓝色大眼睛里如晴空一样清澈干净，及腰发栗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前背后。


    小美人鱼望着天空中那轮已经黑了大半，外圈依旧金光灿烂却早已不复原先光热的梵西亚克之眼，微微叹息起来。


    “神啊，您为什么就不能早睡早起呢？”


    太阳的异变并非最近才开始，而是在她出生当天，太阳中心的黑影才出现的。


    也就是那个时候，瀚海世界的气温骤降，可能会持续整整一百年甚至两百年的大灾难才开始降临。


    但伟大的神明，显然不懂早睡早起这个简单的道理。


    闭个眼睛闭了整整十五年都没有闭上，等着祂睡醒还不知道要多久。


    鱼生艰难啊。


    “米本璐，动作快一点，别玩了。”


    空灵动听的声音从冰川与海水的交接的地方传来，那是她的族人在呼唤。


    从瀚海的中层跑来危险又寒冷的海面，她们自然不是来玩的，而是来‘放牧’。


    瀚海人，也叫做牧海族。


    当然，这个放牧，可不是为了吃，而是收集珍珠。


    瀚海金珠，一种由特别母贝产出的珍贵珍珠。


    在冰川开裂露出海水的地方，点点星光汇聚成一条绚烂瑰丽的海中星河。


    那是名为星屑海藻的浮游藻类，也是金珠贝母主要的食物。


    只有吃掉足够的星屑海藻，贝母才能产出又大又好的瀚海金珠。


    借助瀚海金珠的力量，牧海族可以治愈伤口，延缓衰老，甚至获得掌控大海的力量。


    同时，瀚海金珠也是伟大的梵西亚克神最爱的贡品。


    只要收集的金珠足够多，地焰冰灾会很快过去。


    但不巧的是，这次梵西亚克神沉睡的时间太早了，比预言中早了两百多年。


    这也打了所有牧海族部落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越大，孕育时间越久远的瀚海金珠越珍贵。


    但金珠母贝太娇气了，只有个别海渊秘境当中，在没有天敌，环境又适合的才会大量出现。


    而余下的，就要靠她们牧海族人工养殖了。


    但人工养殖的金珠母贝寿命有限，其产出的瀚海金珠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失去光泽，也会逐渐失去力量，变成‘死珠’。


    正常的情况，最早也在一百年之后，部落才会不惜资源开始大批繁育金珠母贝，囤积瀚海金珠。


    结果梵西亚克神提前了两百多年开始沉睡，事情就变得一团糟。


    气温下降海面冻结导致的食物匮乏，金珠母贝幼体生长必须要的一种浅层海鱼类大批量死亡，没有阳光星屑海藻也变得稀少。


    再加上已经近在不远的地焰之灾，部族可以说是内忧外患。


    上到一百三五十岁的衰老族老，下到她这样刚刚成年的族人，全都行动起来。


    可纵然是瀚海之子，纵横大海的牧海族，在面对越来越恶劣的生存环境，越来越寒冷狂躁的大海。


    也显得有些力有不逮，无可奈何。


    “米本璐，快来呀，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被同伴呼声吸引过去的米本璐摆动着同发色一样的鱼尾，飞快地游了过去，顿时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被冰块包裹的奇怪圆球里，正沉睡着一位身体像婴儿一样蜷缩在一起的英俊少年。


    “好漂亮！比部族里最漂亮的艾蕾娜姐姐长得还要好看。


    啊~”


    被同伴爆锤了一下脑袋的米本璐捂着脑袋可怜巴巴地望着前者。


    “重点是这个吗，是他没有鱼尾，没有鱼尾啊！”


    “还真是。”


    愣了一下米本璐顿时大喜，“难道他是梵西亚克神？族长爷爷说过，梵西亚克神就没有鱼尾。”


    同伴翻了个白眼，“海底深处的那些焰魔也没鱼尾只有双腿呢。


    呸呸呸，我在胡说些什么，梵西亚克神息怒。”


    米本璐争辩道：


    “那怎么能一样，那些焰魔长得多丑啊。”


    “你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我竟然没法反驳。”


    “那我们把这个圆球运回部族吧，也让族长爷爷他们看看咱们发现的梵西亚克神。”


    “不行。”


    “为什么啊？”


    同伴，也是这次放牧金珠母贝的领队，一脸严肃地说道：


    “咱们部族在大裂谷只是个中等族群，并没有多少应对意外的额外力量。


    再说族长们都快为了食物和贡品的问题愁坏了，无论他是不是海底的焰魔。


    哪怕只有一只米珠蟹那么大的可能，我也不可能让你把这个麻烦带回部族。”


    “好吧。”


    米本璐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被冰封起来的古怪大圆球。


    便转身跟着同伴一起，继续追随着星屑海藻的踪迹，放牧金珠贝母。


    次日，凑够了足够金珠的牧海族部落举行了盛大的献祭仪式。


    金光熠熠，堆成一座小山的瀚海金珠被投入一个宛如倒立的金字塔的古怪容器中。


    像是某种称量容器的巨大金字塔随着内部被一点点填满，表面的金色纹理从下至上一点点亮起，直到整个容器都在微微发光。


    一众牧海族围绕着贡神宝塔载歌载舞，那是传承数万年不变的古老祭祀仪式。


    悠远动听的歌声随着海底的暗流传递出老远，似乎要响彻整个海底世界。


    神说，诚心祈祷，必有回响。


    随着贡神宝塔中的瀚海金珠消失一空，祭台上也浮现出些断断续续的古老文字。


    ‘神灵……将至，瀚海……无恙……’


    眉毛胡子花白，鱼尾上的鳞片也有些暗淡无光的牧海族老者，高举手上的权杖。


    “神明听到了我们的诉求，灾难很快就会结束！”


    族人闻听此言，无不面带喜色，欢呼雀跃起来。


    此时，趁着族人举行祭祀的空档，偷偷溜出大裂谷的米本璐却折返回了海面。


    原先遭受剧烈撞击才破开的冰层已经重新冻结，厚重的冰层将最后一点阳光也无情截留。


    连那古怪的圆球也被冻结在了冰川的更深处，但借用瀚海金珠的力量，米本璐轻松在厚厚的冰川上融出了一条可供通行的隧道。


    “真的好漂亮哇。”


    将脸一整个全都贴近灵子强化可视拟态窗口的米本璐，用手指轻轻触碰怪蛋中少年眼睛的位置。


    睫毛轻颤，一时间忽然四目相对。


    宛如蓝海窥视骄阳。


    虚假的神明降下神谕，真正的神明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