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一句“你负不起这个责”，让胡楚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但他很快便反击道：“陆书记，我一个县长，连这点责都负不起吗？陆书记是不是小看人了？”


    陆天明没打算给他留面子。而且眼前的局势，一旦失控，必定造成群体性事件出来。


    他不无轻蔑道：“胡县长，在这个问题上，我还真小看了你。”


    胡楚显然没料到陆天明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情面都不讲。他顿时面红耳赤起来，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


    他这些年跟在领导身边迎来送往，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上至燕京，下到地方，何曾有人如此轻视自己？


    周围的人，谁又不知道他是赵长征副省长的贴身秘书？


    就算不给他面子，也该给赵副省长面子吧？


    陆天明这种毫不留情的讥讽，让胡楚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他脱口而出道：“你小看我？”


    “胡县长，我现在要求你立即把人，以及所有施工车辆全部撤离。”陆天明面无表情地说道：“当然，如果你不下命令，我就下命令了。”


    胡楚没有慌乱，他冷静下来后提醒陆天明道：“陆书记，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平坟这件事，是省领导同意的。对了，你不让平坟，是违反政策的，你要考虑后果。”


    “这个坟，今天就是燕京领导同意了，一样不能平。”陆天明态度坚决道：“人必须撤离。”


    胡楚沉默不语，显然，他不同意陆天明的决定。


    在胡楚看来，这正是他立威的时候。如果按陆天明的意见，把人马全部撤离了，今后他还有什么面子，更何谈威信了。


    他心里是有底的。在平坟这个问题上，他确实汇报给了老领导赵副省长。


    赵副省长没有反对他的平坟建议，但是，也没给他明确同意的意见。


    胡楚心里很清楚，赵副省长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是考虑到各方面的原因。但是他不能不领会到领导的意思。


    赵副省长曾在山南因为推行殡葬改革而受过奇耻大辱，这口恶气还憋在胸口没吐出来。如果自己让赵副省长出了这口气，今后岂不是更受重用？


    在官场上混，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赢得领导的赏识。


    只要得到领导赏识，便不用担心未来不平步青云。相反，如果领导产生了不满，即便有登天的本事，照样会被压得抬不起头。


    胡楚这次能下来到山南担任代理县长，完全是赵副省长提携的。


    赵副省长在省委常委会上，坚决反对山南搞民选县长的试点工作。


    他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如果放任山南搞民选县长的举措，必将对组织造成致命的损害。今天可以民选县长，明天就可以民选市长。


    以此类推，今后，组织将会在人事工作上失去话语权。


    失去话语权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因为话语权的失去，很可能导致失去执政的权力。


    赵副省长的担忧，引起了不少领导的共鸣。这也是省委直接出面干涉，导致山南民选县长之路被紧急叫停，半路夭折的主要原因。


    毕竟，没有一个领导愿意站出来承担责任和后果。


    在紧急叫停山南的民选县长之后，赵副省长把胡楚推荐到了省委组织部门。


    胡楚是赵副省长亲自提名，下到山南来担任代理县长的。


    因为他有这层关系在，因此，他来山南，似乎有点拿着省委尚方宝剑的架势。


    陆天明一到现场，原本喧嚣杂乱的现场变得安静了下来。


    尽管陆天明很少在县电视台露面，但山南人民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


    当年，他一手策划出来的全球研讨会，就已经在人们心里树起来了形象。他将苦水乡树木岭镇合并，组成县经济开发区，影响愈发深远。


    山南人民都知道，县里的书记年龄不大，却是一个心里装满百姓的好领导。


    接任书记职务之后，陆天明大手笔打通高速公路连接线，在沿线建设物流园区。所有这一切，都让山南百姓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就在陆天明要下达撤离命令的时候，胡楚主动说道：“陆书记，我尊重你的意见。但是，我是这样想的，来都来了，怎么也要做个样子吧？”


    陆天明狐疑地问道：“胡县长，你要什么样子？”


    胡楚讪讪道：“我们今天可以不平坟。但我希望挖机在空闲地方动动，就算是挖几斗泥，也行。”


    他这样说，已经是退了一大步了。


    他是想不把面子丢在地上捡不起来。


    “不行！”陆天明态度坚决道：“一草一木都必须保持原样。”


    他朝吴朝山使了一个眼色。


    吴朝山心领神会过来，低声劝慰胡楚道：“胡县长，今天这个状况，还是不要动土了。”


    胡楚面露难色，此时他若放弃，今后还怎么在大家面前抬头做人？


    曹春也过来了，他低声与胡楚说了几句话。胡楚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好几遍。便跟着曹春上了车。


    胡楚的车一走，现场的群众便欢呼了起来。


    掌声雷动，老百姓开始往陆天明身边涌过来。


    吴朝山吓了一跳，赶紧招呼公安干警保护陆书记。


    陆天明摆摆手道：“吴主任，你看我是个怕群众的人吗？”


    胡楚一走，平坟队伍便群龙无首了。


    曹春请走胡楚，就是陆天明的授意。


    这样，大家都有面子了。


    群众如潮水一般涌过来，大声与他打着招呼，“陆书记好。”


    陆天明微笑与大家致意。他站到了一处高地上，拿着喇叭喊道：“各位父老乡亲，我是陆天明。请大家站在原地不要动。我想说几句话。”


    群众还真没动了。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父老乡亲们，大家辛苦了。”陆天明诚恳说道：“今天的事，完全是一个误会。在此，我代表山南县委县政府，向大家表示道歉。”


    “我是一个农民子弟，我深深体会到传统的重要性。我保证，今后此类的事，不会再发生。”


    “父老乡亲们，请给我们一点时间。我相信，在大家的努力下，我们山南一定会走上一条光明的、健康的的富裕之路。”


    “现在我宣布，所有参与这次活动的人员和施工车辆，全部撤离。”


    掌声热烈地响起，有人高喊道：“这才是我们老百姓想要的好官。陆书记辛苦了。”


    喊声此起彼伏。


    看着所有人员车辆陆续撤离后，陆天明才最后一个上了自己的车。


    吴朝山激动不已道：“陆书记，刚才啊，我的心绷得都快要断了。今天如果不是你亲自出面来阻止，可能又会出人命啊。”


    陆天明叹口气道：“这也暴露了我们工作存在严重的问题。吴主任，你安排一下，今晚我们开一个民主生活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