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频谱·其八】


    艾德文，这一个城市并不大，位于拉芙兰的中部稍微偏北，艾德文已经算是中央区了，但是艾德文的郊区——也就是靠近‘外面’的区域仍然被分界线排挤在外，那一个地势平坦的区域被一整条河贯穿，这一条河，就是艾德文的分界线。


    艾德文是一个充满了建筑风情的城市，在那一条河的两侧都有不少的建筑物，然而，分界线的两端，郊区和市区，两者的景色几乎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雅克是卡昂佛尔的‘亲历者’。


    换句话说，他知道卡昂佛尔发生了什么——大概发生了什么。


    ——‘让我们迎接祂的归来！祂从遥远的大海上回到这座城市，祂的脚步踩上这一块土地，看啊！看啊！祂终将回到这里，让我们用每一日的准备铺垫祂的基石，祂必然回到这里，祂必然从遥远的海上回到这个城市之中！’


    兰斯·德维斯，他将罗曼口岸投影到艾德文，以此为基准复现卡昂佛尔发生过的一切……蓝本呢？如果卡昂佛尔这么容易被重置出来，那么，卡昂佛尔的蓝本在哪里？他从哪里找到了卡昂佛尔的‘故事’，这一个故事为什么还能够被再一次翻阅？


    ——‘以我们的生命构筑祂的每一日，请告诉我，请告诉我啊，祂何时才能够经过我的面前，只需要一眼就好，请让我看见祂，哪怕只是一眼。’


    不管兰斯是从哪里弄到了卡昂佛尔的蓝本，只要卡昂佛尔的故事被复现，那么，最为重要的部分……那个从大海之上到来的东西，就一定会再一次被构筑出来，那是一个在大海之上的天使……可能是天使，也有可能是别的东西。


    那种东西，真的是兰斯·德维斯这个人能够重新搭建的吗？


    答案是否定的，那个东西距离兰斯实在过于遥远了，可故事之中绝对不能够缺乏‘祂’的存在，肯定会有一个东西从大海之上，从河流之上来到这个城市，不论是什么。


    那个东西将会扮演‘祂’的角色。


    ……不。


    “时间。”雅克说，“……最重要的部分是‘时间’。”


    将几日压缩到的一天之中，换句话说，在外界的眼中，卡昂佛尔从风平浪静到沉没只过去了‘一天’的时间，甚至是不到一天的时间，之所以产生了一日的错觉，是那天空，在祂归来的仪式启动之后，天空就暗淡下去了，但那个时候的时间并不是夜晚，那个时候的时间还是白昼，只是没有太阳的白昼。


    两条船在河流上行驶。


    兰斯·德维斯，他手中的蓝本是哪一日的蓝本？


    “你知道卡昂佛尔的事情？”墨洛温倚靠着这一条船的栏杆，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艾德文，这一个城市，她熟悉的城市，“你是亲历者。”


    ——中央区的人抛弃了卡昂佛尔，这个消息目前只在小范围之中流通，我希望你能够找到答案，然后告诉我，我要的答案并不只是卡昂佛尔被抛弃的原因，还有他们需要什么，他们在争夺什么，中央区的人在做什么，。


    “亲历者这个有点太抬举我了，只是听说了这件事而已。”雅克握着船舵，他控制着这一条船离开岸边，“你应该也听说了卡昂佛尔的事情。”


    “听说和亲历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确实。”


    “你在把船开去哪里？”墨洛温将手搭在了那一个船舵上，“你现在的方向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不是说好寻找回到罗曼口岸的方法？你现在这个方向可是在朝着河对岸。”


    是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条船就开始朝着‘雾’行驶，那朦胧的雾，那浑浊的雾。


    “我们还不能够确定那一端有没有被搭建出来。”墨洛温说，“退一步讲，我们现在对于艾德文的猜测也只是理想状态，我们拥有的信息还不足以支撑理论，你这么做很危险。”


    叮。


    “十秒钟。”雅克说，“最多十秒，你就能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叮。


    卡昂佛尔的故事被覆写在艾德文之上，那么，不论‘祂’是否会被搭建出来，‘结局’也是不会改变的，卡昂佛尔的结局是什么？沉没，那么，在故事被覆写上来之后，艾德文的结局也应该是沉没。


    这一个，便是艾德文的结局。


    咔嚓。


    洪流再一次涌来，但这一次，并不是震颤的洪流，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洪流，那风平浪静的河流翻腾起来，从遥远的界限上，河流的水掀起浪花，它们聚集起来，翻滚起来，然后形成骇人的浪。


    那用于淹没城市的水，出现了。


    ——拉芙兰，伽马频段。


    “你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店员又给自己泡了一杯茶，依旧是加了糖的茶，一种喝起来甜到发腻的茶。


    “听见了。”


    祈铃的指关节敲击在桌面上，从那个精神病院出来之后，她就回到了这一家小店，和比才的交流只有十分钟，说实话，语言交流获得信息的速度还是太慢了，十分钟的时间，也不足以支撑她知道更多的内容。


    “不过这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说的也是。”店员说，“再过几个小时我就收工了，白天的时间不属于我，我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上夜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适应的，人类的生物钟，巨大多数生物的生物钟都应该是昼行夜伏，夜晚并不适合做工作，白天，只有在白天的时候，人才能够聚精会神地完成自己需要完成的内容。


    “现在是几点了？”


    “没注意。”


    “所以你只是按照自己大概感知的时间来判断自己的下班时间？”


    “差不多。”店员又喝了一口茶，“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离开，只需要确保天还是黑的时候我在这里就可以，说不定哪天太阳提前升起，这样子我就能够更早下班了。”


    然后呢？


    好像就没有然后了，接着就是明日，后日，每一天重复，他的身体已经适应了这样子的生活，昨天是这样，前天也是这样，习惯了。


    “你知道不，我现在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祈铃咂咂嘴，“怎么说呢，我感觉很快就要有一些我熟悉的事情要发生了……直觉，我可以说这是直觉。”


    仅仅只是直觉。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什么也不做。既然雅克和你都要去中央区，那么你们肯定已经得到船票了。


    比才说，什么都不做是最简单的方法，这一句话听一下就好了，不要完全相信，比才和雅克是认识的，至少过去是认识的，哈，雅克，又是雅克。


    祈铃回忆着比才说过的话，她肯定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得在这里找到雅克吧，不然一直都是一个人行动，她也很难找到什么头绪。


    ……太熟悉了。


    在卡昂佛尔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雅克不知道去了哪里，然后她一直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之中活动，她没有参与到整一起事件之中。


    ——不不不，这里可不是你们所在的地方，你们还在罗曼口岸呢……这里只是一个频段而已。


    她可以思考一些别的东西，比如，离开‘这里’。


    这里只是一个频段，她的存在本身并不在这里，她依旧在罗曼口岸，祈铃也是记得的，她和雅克刚才都在罗曼口岸，他们在那个小镇之中行走，直到听见某一种声音，一种奇怪的声音，然后，她就来到了这里。


    融入到了这里。


    ——兰斯大主教，你应该没听过这个名字，他将那些东西放置在了罗曼口岸，现在，你在这里看见的每一个人……在这个城市之中看见的每一个人，都是罗曼口岸的投影，所有的人都是这样。


    太熟悉了。


    甚至就连天空的颜色都同样是黑色的……简直就和卡昂佛尔的状况一模一样。


    “你在想一些事情。”店员说，“是有什么烦恼？”


    “如果你有烦恼的话，你会怎么做？”祈铃反问道。


    “祈祷。”店员说，“当然是祈祷了，天使会指引我怎么做的……对着自己信仰的天使祈祷，感受祂们的恩泽和荣光，祂们的奇迹铭刻在我的灵魂之中，我会为祂献上我所有的信仰。”


    “那如果是没有信仰的人，在这种时候岂不是束手无策？”祈铃笑了笑，“没法向天使祈祷，没有办法通过你这种方法……”


    叮。


    她看见了店员的眼睛，那一双普通的眼睛在此时变得狰狞起来，那瞳孔紧缩，就像是从某一种色彩浓缩成了一根几乎看不见的针。


    “你没有信仰。”店员说，“你是说，你没有信仰？”


    “……我只是举了个例子。”


    “你没有信仰？你没有信仰？你没有信仰？你没有信仰？”


    店员伸出手，试图抓住祈铃的手臂，不过被祈铃轻松避开，那店员的手撞翻了杯子，那些混合着糖的液体散落在地上。


    “……麻烦啊。”祈铃向后退了几步，“这城市看起来也不安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