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轩牵着凝香来到主厅。


    整个大堂陡然安静。


    人们第一反应是，家里有谁竟敢在这种时候顶撞夫人？活腻歪了？


    下一刻，他们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夫人话里的主角。


    “啊？你怎么回来了？”


    叶城一脸疑惑。


    “陛下放了。”


    言简意赅，却又意味深长。


    张婧的眉头皱了皱，但并未如何惊讶。张明煦的落寞本就意味着，在对付叶轩这事上，皇帝不会继续下去了。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毕竟除了张明煦，还有郑怀民那一派，也在试图把叶轩打压下去。


    老皇帝这是浑然不在乎那帮人的意见？


    张婧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来，问道：“你说说，圣旨的内容。”


    叶轩如实回答。


    张婧疑惑地看着他：“王院长与一众大儒联名保举？”


    叶轩淡淡地点头道：“是的。”


    正要继续追问，她却忽然想起，叶轩和何舒当堂对质的时候，院长就带了两个大儒去给他站台了。


    张婧把那些话都给咽了回去。当时叶城告诉她的时候，她还没怎么多想。现在看来，叶轩早就已经在悄无声息地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至于张白圭的证词，她倒是毫不意外。两人本就是好友，为叶轩作证无可厚非。只是，皇帝怎么找到的张白圭，或者说，天顺帝是怎么听到这些证词的，才是重中之重。


    有人可以直达天听的同时，还站在叶轩和张白圭一方，这便又是一方势力。


    张婧百感交集地看着眼前这个容貌与三年前变化不大的孩子，忽然觉得对方突然就真得长大了。


    “没事了，就好！”


    菜已经上的差不多了，张婧坐在面南主位上，下手则是叶轩和叶城两兄弟，凝香坐在他对面。


    张婧身旁摆着一把多的椅子，空在那里，并无人坐。


    叶轩知道，那是留给还在北疆的叶振武的。


    自从他前往边疆镇守之后，每年除夕，都会留一把空椅子。


    一副碗筷，一个酒杯，仿佛他也在一般。


    就在众人等待着最后两个菜上桌时，又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叶府。


    张婧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接替她的弟弟接过老父亲的手臂。


    “爹，您今年要来叶府过年？”


    叶振武不在家这十年，张明煦每年除夕夜，都不肯来，也不肯让张婧带着叶城过去。


    一则是张家也有个张弘新，自家不待去叶府，有些说不过去。二则，就是因为张婧会带着叶轩，而张明煦，实在不想看见他。


    至于让叶轩自己一个人在叶府过年，张明煦是提过的，只是被张婧拒绝了。那样做显得太绝情，传出去，实在难看。


    年节，是一年到头最重要的节日，叶府却传出这种事情来，先不说别人怎么议论，开春第一天大朝会，言官们就要上折子，怒斥叶振治家不严，出现这种家庭不睦的事情。


    张婧不想给叶振武身上惹到麻烦。


    “宅子里空空荡荡的，你弟他又不肯娶个媳妇生个孙子给我抱，不来这热闹热闹，老夫都觉着自己不像是活在人间。”


    张明煦冷哼一声，不满地瞪了张弘新一眼。


    叶轩拉着凝香的小手，安抚她那局促的心情。


    “别怕，我在呢。”


    他的眼中流淌着淡淡的清光。


    老匹夫身上虽然没有什么伤痕，但他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哪怕那是个三品武夫，自己的儒道才刚刚攀升到七品，也能看出来端倪。


    身体还好，神魂受了重伤，反噬了肉身，才显得如此苍老衰败。


    看来自己的猜测不错，院长的的确确是占到了上风。


    眼瞅着老人家走了过来，眼神也向着他们看来，叶轩提前起身，对着他拱了拱手，态度一般。


    “见过老将军。”


    没有自称晚辈，没有称张。前者是因为叶轩不想低人一头，老家伙无数次想对他动手，明里针对按理下手，还指望他有多尊重，那是不可能的。


    后者，则是为了卖张婧一个面子。毕竟除夕，老匹夫既然来吃饭，也不好闹得太僵。这个张，不念出来，表明这次，大家表面上没有仇恨。都能安安稳稳，坐下来好好吃个饭。


    张婧的笑容略微有些尴尬。


    叶轩和张明煦无论哪一边，今晚单独出现，都是惊喜。可两个惊喜遇见，就变成了惊吓。


    张明煦的脑袋稍微点了点，眼神便略过他，落在不远处一脸畏惧的叶城身上。


    一改往日严肃的表情，张明煦满脸温和的笑，招了招手，道：“还不过来。”


    叶城这才走过去，叫了声外公。


    叶轩默默起身，把凝香拉起来，换到了下位。


    等到落座完，菜早就上齐了，最早的那批甚至都凉了。


    张婧连忙招呼人把第一批菜拿去热一热。


    “不等了，直接吃吧，都这个点了，大家也都饿了。”


    张明煦摆摆手，示意不等了。


    面南的上首位只坐着他一个，留给叶振武的椅子被搬走了。要尊老，再摆一把空椅子就有点不太好了。


    下面坐着张婧、张弘新、叶城，叶轩干脆带着凝香坐到了另外一边。


    “今夜除夕，我们一家子有多久没一起在这天吃年夜饭了！”张明煦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儿子，感慨万千。


    后面那个外孙，虽然还是怕自己，不敢亲热，但即使只是看着，他也觉得很欣慰。


    这才是他想要的其乐融融，而不是天天一个在院子里，躺那晒太阳，无所事事。整日就在猜忌皇宫朝廷的一切，身心疲惫。


    劳累了这么多年，借着这个机会休息休息，可能，不算坏事。


    全桌所有人一同举起杯子，共饮一杯。


    砸了咂嘴，张明煦忽然看向了叶轩。


    “二十多年前，老夫就一心想把振武收为女婿，结果他在军中，不知何时结识了你娘。老夫一开始怎么也想不通，这军中哪来的女人？还在想，是不是幽州军营左近城里的人。”


    桌子上所有人都竖起耳朵，不知道为什么老人会突然提到这个事，不过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众人也就毫无心理阻碍地听了起来。


    “喝！”


    张明煦举起酒杯，叶轩连忙跟上。


    喝完，张明煦这才接着说道：“老夫的女儿是不可能做小的，而那个女人，跟振武又有了夫妻之实，在军中就办了婚礼，老夫也不好违背他的本意，本就打算作罢了。”


    “老夫便去打探了一番，这才听闻了你娘女侠的名声，心想可能是哪家名门正派的弟子，来边疆历练吧，也就释然了。”


    所有人，哪怕是稍微有些了解的张婧，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知道老人要说但是了。


    “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