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山间别墅。


    这是吴老爷子的住所。


    吴老爷子和苏老爷子不一样，他不大喜欢住四合院，他喜欢现代化程度更高的别墅，感觉生活更方便。


    一台奥迪大黑壳子缓缓驶进了别墅铁门。


    这是酱酒厂驻京办事处的配车，居然也挂着一号牌照。当然是那种01的牌，不是0001。


    没办法，谁让朝阳书记就喜欢这个“1”呢。


    这台车，名义上属于酱酒厂驻京办事处，实际上是王朝阳的专车。


    每次王朝阳或者杨小秋来北都，这台车才会出动，平时都是封存在车库的，没人敢动用。


    曾经有一位中层干部不信邪，非得要用这台车去接客人。


    原以为这么动用一下问题不大，反正也用不坏，朝阳书记也不会知道。


    但是很显然，这位中层干部低估了朝阳书记的“洁癖”和他的掌控力。世界上永远都不缺少告密的同事。


    特么不把你丫的干下去，我怎么坐到你那个位置上？


    所以，这位不信邪的中层干部，就被一撸到底了。


    朝阳书记在乎的不是一台车，他在乎的是自己的权威。


    你今天敢动我的车，明天是不是就敢违抗我的其他命令？


    我不处理你，是不是就会有更多的反骨仔冒出来？


    这种事是不能惯着的。


    不过眼下，威风凛凛的朝阳书记，也只能老老实实坐在副驾驶位置。


    后排坐着他的老岳父和杨小秋。


    这已经是半个月内，杨浩然第二次来北都了。


    这么大冷天，让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家如此奔波，朝阳书记摆脱不了一个“不孝”的名声。但没办法，事态已经完全超出掌控。


    王朝阳发现，自己这几年在红运建立起来的所谓“绝对权威”，其实很虚幻。


    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时候，大家都给他面子，只要和红运相关的事情，全都很“礼貌”地“谦让”，交给王朝阳自己去做决定。


    谁知一旦撕破脸，全特么是“恶狼”！


    再不到北都来磕头，人家就要把他的头砍下来了。


    下车的时候，杨浩然脸色阴沉如水，连王朝阳上来扶他，都被他嫌弃地甩开。


    杨小秋急忙给他使眼色。


    王朝阳便讪讪的。


    看得出来，老爷子气性很大。


    也不怪老爷子恼火。


    想当年，自己艰难困苦，筚路蓝缕，一路走到高位。交给你这么好的底子，你都搞成什么鬼样子了？


    还指望你走上那个连我都不曾抵达过的高位，结果你转身就喊“爸爸救我”？


    什么败家子儿！


    一位穿着中山装的四十几岁中年男子，亲自站在别墅门口迎接。


    这是吴老的秘书，和苏老的秘书老梁一样，都是妥妥的正厅级干部。


    “杨老！”


    中年男子疾步上前，伸手搀扶住了杨浩然。


    杨浩然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轻轻点头。


    “小王啊，又要辛苦你啦。”


    王秘书急忙含笑说道：“杨老，不辛苦不辛苦。首长在屋里等候，请进。”


    “朝阳书记，小秋主席，请！”


    一行人簇拥着杨浩然进了别墅。


    硕大的客厅里，一名白发老人坐在轮椅上，衣着打扮十分朴素，仔细看去，黑框眼镜的镜脚上，甚至还缠着胶布。


    “吴部长……”


    杨浩然摆脱杨小秋和王秘书的搀扶，大步上前，握住了吴老伸出来的手。


    枯瘦但是温暖。


    杨浩然一直都是这么称呼吴老爷子的。


    当初在红运，吴老爷子的身份就是某部部长，虽然落难，但杨浩然从来都没有直呼过吴老爷子的名字。


    再后来，老爷子职务一路高升，每次见面，杨浩然依旧称呼他为吴部长。


    到现在，也唯有杨浩然一人这样称呼他。


    每每听到这个称呼，吴老爷子就觉得十分亲切，总是忍不住会想起当年那段艰难的岁月，以及杨浩然对他的关照。


    这人呢，就是这样。


    吴老爷子出身低微，幼年时期，生活极其困苦，自然也得到过不少人的帮助。但这些人都已经消逝在历史长河之中，吴老爷子对他们的记忆也已经变得极其模糊。


    无论多么了不得的大人物，都抵不住时间的侵蚀。


    唯独杨浩然是例外。


    因为那个时候的吴老爷子，已经身居高位。


    突然从巅峰跌落泥尘，饱受冷眼，那种落差太大，记忆便尤其深刻。


    杨浩然也就在那个时候，成为他生命中最耀眼的白月光。


    关键当时杨浩然的地位也不低，双方有着很多共同的语言，所以杨浩然在吴老爷子面前的地位才如此特殊，如此与众不同。


    不仅仅是“恩人”那么简单，还是志同道合的战友，是一直追随自己的“兄弟”。


    多种感情糅在一起，是最难淡忘的。


    等两位老人叙过旧，王朝阳和杨小秋才上前去，鞠躬问好。


    王朝阳是规规矩矩的，杨小秋却很自然地给吴老爷子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皱褶的衣领，又推着轮椅，向沙发边靠了一下。


    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她就是吴老爷子的闺女。


    事实也差不多。


    当年在北都求学的时候，杨小秋就是吴家的“闺女”，吴老爷子对她比对自己的孩子还要好。


    因为杨小秋比吴老爷子最小的小孩还要小好几岁，吴老爷子完完全全把她当成了“老闺女”（北方方言：最受疼爱的小女儿）。


    “坐吧坐吧……”


    吴老爷子已经知道他们的来意，却也并不是太放在心里。


    到了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区区一个省里发生的事情，哪怕再大，也不足为虑。


    何况他得到的消息是：红运市公安局的一个副局长，执法犯法，出了些岔子。王朝阳身为市委书记，有失察之责。


    多大点事儿？


    批评教育一番就行了。


    还能上纲上线不成？


    大伙儿簇拥着两位老爷子落座。


    杨小秋将吴老爷子的水杯端了过来。


    王秘书自动自觉地“袖手旁观”。


    显然他也很清楚杨小秋在老吴家的特殊地位，并不和她“争抢”。


    “朝阳啊，发生什么事了？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