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纤长的手，捡起嵌进腐叶的玉葫芦。


    右手掌心朝下，一柄黑白分明的长剑落入掌握。


    双足点地，腾跃至根须缠绕之处。


    手腕利落一抖，剑锋斩出剑气。


    弧月状剑气中途分化，扭曲盘绕的根须瞬息被切断。


    王狮虎和鲁夫人皆是体修高人。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苏夜从召剑入手，到斩落吸附枯尸的根须，全无半分冗余。


    以最简洁的招式，达成想要的目的。


    “山儿，日后修习武道，需知大道至简。”鲁夫人静观苏夜轻巧落地，低声提点宝贝儿子。


    鲁寒山乖巧点头。


    王狮虎道：“唯有经历过极致华丽，才能蜕变出朴实的硕果。


    该走的路，一步都不会少。


    鲁夫人，您可是有点心急了。”


    换作旁人，鲁夫人必不会理会其观点。


    王狮虎是鲁寒山献过茶，行过拜师礼的师父。


    传授内外功法之事。


    即便是生身母亲，也不可多加干涉，以免扰乱传授的章法。


    在三千世界，此事被称为“修仙界约定俗成的规矩”。


    “为何苏先生……”鲁寒山给了母亲一个满怀歉意的眼神，转头看向师父王狮虎。


    “苏教主是特例，别妄想走他的路。”王狮虎身为原魔教长老，对苏夜关注甚多，知他的修行，常人难以复刻，“体修终是要打好基础，然后稳扎稳打的提升。”


    鲁艺静听三人之言，视线却是未曾离开过搜集信息的苏夜。


    玉葫芦主人身死，空间法阵中的特殊禁锢，随之而逐渐消解。


    苏夜催使剑气化灵，将一缕被煞气遮掩的灵气，渡入无主的玉葫芦。


    其中盛装丹药的玉净瓶，数量足有百余。


    灵识感知其品质，召出一个赤红色净瓶。


    其上有道黄纸写就的标签。


    「春风玉露丸。」


    观其名称，便知是与男女之事有关的丹药。


    不需其余物件佐证，死者合欢宗弟子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苏夜拔出木塞，倒出一粒与净瓶颜色一致的丹药。


    倒施妙合生道，拆解春风玉露丸的丹方。


    只见数十缕颜色各异的烟尘，飘荡在苏夜指尖。停留几息，复又消散于无形。


    鲁艺不懂炼丹术，却也有几个炼丹师好友。


    即便是手艺卓绝的丹署八品炼丹师，也不曾拥有拆解丹方的能力。


    越凝神观察，越看不清苏夜。


    这位执掌机关城多年的修持之人，千百年岁月流转间，心中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感觉。


    “……其中加入了迷迭香和冰魄粉，中和迷魂效果，令服下此丸的人欲罢不能。”苏夜轻声呢喃，“不愧是合欢宗，在男女之事上，恐怕只有绘制出《春风图》绘本的乾道清，能与他们相媲美。”


    “苏教主，除了丹药，玉葫芦里可有此次异动的线索？”鲁艺见苏夜的丹方拆解告一段落，出言打断他的神游。


    荒古密林是墨家先祖明令禁止踏足的禁林。


    从未进过此地的鲁艺，知悉山中古树的奥秘，担心久留生变，想要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玉葫芦里……有一封信。”苏夜指尖金光闪烁，出现一封已然拆除火漆封印的密信。


    封皮没有署名。


    信封中的信件，其上的文字便如被水冲散，拉扯出水墨线条，顷刻间消失。


    “糟了，”鲁艺惊道，“此信是由沉金粉写就，除收信人以外的人查阅，沉金粉便会消散。


    刚寻到的线索，可惜就这么断了。”


    “鲁前辈，此话言之过早。”


    苏夜掌心中浮现古篆体形制的“聚”字，将尚未完全消散的沉金粉，召回信纸之上。


    字迹已残缺不全，却还是能清晰分辨出字形。


    「周道友亲启：


    近来合欢老魔闭关突破，名为隐遁修炼，实则为避风头。


    我曾于夜间偷窥老魔卜卦，他竟算出个十全大凶之数。自此以后，便懒于管理宗门事务。


    一应大小事宜，皆由老夫操持办理。


    机关城的暗线送来密信，已决心投诚于老夫。


    你携随信的信物，以宗门名义去一趟机关城，把事情办妥。」


    信件末尾，并没有通常惯例写下的署名。


    不知写信之人身份。


    “合欢宗中姓周的人，数量何其之多，”鲁艺道，“仅凭这封密信找寻，好似大海捞针，怕是难以摸清真相。”


    “鲁前辈忽略了一处细节。”苏夜召出纸砚城出产的墨水，取代随时会消散的沉金粉，固定住信件内容，将其妥善收好，回到众人身旁，


    “这位姓周的合欢宗弟子，曾经进过机关城，买下那两只木鹤。


    在此期间，还跟你们墨家的人，暗中有过联络。”


    鲁艺沉声道：


    “看来机关城的这次异变，根本不是天灾，完全是人祸所致。


    待老夫查明真相，定要铲除那个串通外人的叛徒，以解心头之恨。”


    苏夜神态从容道：


    “若想查清此事并不难，只是需要鲁前辈一家，在荒古密林中受些许苦楚。”


    “荒古密林中的古树甚是厉害，老夫只怕……”


    “荒古密林边缘地带的树木，供机关城修士制造机关兽。那里没有亡身之险，可暂做落脚之地。”


    “然后该当如何？”鲁艺深敬苏夜灵智，愿听他的妙计。


    “我独身先回机关城，谎称你们全家丧身荒古密林。其时蛰伏在暗处的蛀虫，便会大摇大摆地自投罗网。”苏夜轻声道，“只要抓住机关城的内鬼。


    这位姓周的合欢宗弟子，以及给他写信之人的身份，自然会浮出水面。”


    鲁艺拊掌大笑道：


    “苏教主果然妙计。


    老夫便依你之言，携家人与王长老在密林边缘地带驻扎，等内鬼浮出水面，再将其绳之以法。”


    鲁夫人道：


    “苏教主纵有鬼神莫测之机，可在机关城中，可谓全无人脉。


    我写一封密信，你择机将它送给我爹。


    他老人家，自会相助。”


    鲁艺深表赞同：“得我岳丈配合，做这假死之局，更易混淆他人视听。”


    鲁夫人更不迟疑，召出文房四宝，当即写了一封家书。


    以极其隐晦的方式，传递计划的细节。


    “机关城的安危，可就托付给苏教主了。”鲁艺拱手道，“待事成之后，老夫定会整备丰盛酒宴，款谢苏教主和王长老。”


    “您尽管放心。不论内鬼是谁，我都会把他揪出来。”苏夜收起封好火漆的密信，将其放进贴身的怀兜。


    抱拳拱手，独自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