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本以为讲话者是王老爷子。


    稍加分辨，又觉那道声音显得格外苍老。


    仿若跨越时间长河，带着无比厚重的沉淀，响彻于识海。


    影的眼神，第一次出卖了她。


    类似传音的信息，本不该被旁人所知。


    影的独特能力，令她可以无视术法禁制，从而得到难以获悉的情报。


    苏夜尚未开言，只觉一阵目眩神迷。


    短暂不适感消散，灵识覆盖下的环境，绝非王老爷子和齐崖置身的山顶。


    不远处，隐约有清泉流响。


    泉水蕴含的浓郁到粘稠的灵气，在苏夜水墨般的灵识感知中，犹如缓慢流动的岩浆。


    分外显眼。


    影的心声犹在。


    不知是独特能力所致，还是讲话的老者，将听见传音之人，悉皆转移至此地。


    身处陌生环境，不知对方底细。


    苏夜没有妄动。


    抱拳拱手，朗声道：


    “晚辈苏夜，斗胆请前辈现身相见。”


    “竟然来了两个人……有趣。”苍老的声音响彻识海。


    影再次感知到这句话。


    既知无法逃脱追踪，从一团黑雾中行出。


    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波澜不惊：


    “你可知是谁把我们带到了这里？”


    “神山中存在禁锢，修为越强的人，受到的限制便越大。”苏夜平静回道，“我们出现在此地，便只余下一种可能。”


    “这丫头颇为奇异，体内融入了煞妖的力量，”苍老的声音语速迟缓，却又携带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的体内，也有你的部分特质。”


    “我？”苏夜讶异看向立在身旁的影。


    “既然神树道出了妾身的秘密，倒也不妨直接告诉你，”影的表情，鲜少出现变化，语气亦是如此，


    “妾身是由李将军创造出来的生灵，以影族为基础，融合了各种强大的力量。”


    “竟然是人造人。”苏夜心中暗忖，表面却是不露声色，“李将军创造了你，又将你培养成半仙，为何不把你留在身边？”


    “因为我与煞妖相同，没有与修为相匹配的寿元，”影谈及此事，心境亦无波澜，“等到甲子大破之期结束，便是妾身的死期。”


    苏夜知晓，李清秋在影体内融合了他的哪部分特质。


    “我的灵宠水浣，融合了煞气和剑圣前辈的剑气。它跟你一样，注定命不久长。”


    “年轻人，你既然有重塑灵魂的决心，为何不寻觅方法，令它们留在人间？”保持沉默的苍老声音，再度于识海中回响。


    “若我侥幸得到生命之种，许有法子破解此等困局，否则一切都只是空谈。”苏夜对天地之力的理解，已然达到了极高的境界。


    在魂系领域，亦可称作大师。


    只是如何重塑三魂七魄，仍旧没有明确的答案。


    苏夜从来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甚至屡次以性命做赌注，在绝境中博取生机，才有了如今的他。


    可事关洛惊鸿的生死，苏夜不敢冒半点风险。


    “老夫将你传送至此，不仅与此事有关，也与接下来的苍生浩劫有关。”苍老的声音依旧浑厚。


    在这其中，又多出几许慈爱。


    “前辈，晚辈对苍生浩劫所知不多。如若您有赐教，愿虚心接纳。”


    神树在创世之初便已存在，经历过亿万年的岁月，从荒古大战，到现世情仇，皆是屹立不倒的见证者。


    “蛰伏世间的煞妖，除了修炼进阶之外，始终在暗中谋划颠覆三千世界，令其变为魔族领域的阴谋。”古树苍老的声音，略微加快了语速，


    “之所以未曾察觉到那些大妖，根本的原因在于，它们可以分裂重组。”


    先是影的身份，接着是煞妖的能耐。


    “您的意思是说，那些攻山的煞虫，可能是大妖的一部分？”苏夜识海中，浮现出漫山遍野的黑色煞虫。


    还有敖澈来机关城的原因，亦是因东海出现黑潮。


    种种迹象表明，预言中的灭世浩劫，已然开始降世。


    “不仅如此，你上次进山之时，逢遇到的那头防御力惊人的妖兽，也是大妖的一部分。”古树话语间有几分遗憾，“只可惜找不到它的核心，老夫无法将其彻底绞杀。


    眼睁睁看着它祸害神山，却又无能为力。”


    “前辈带我来此地，是想让我剪除那头大妖？”


    “这只大妖的实力，远超你的想象。纵使借到了飞云境修为，驾驭天地之力，也未必能除掉它。”


    “晚辈不信，这世间有除不掉的煞妖。”


    “它跟你的灵宠水浣类似，一半由煞气生发，另一半则是由神山哺育。灵巧应变，可破你的阵法。


    若无法克制于它，恐怕……”


    如果真是末日，神树不会尝试与他沟通。


    既然在此地相见，便是有潜在的解法。


    “前辈，如果您有法子，还请传授给我。哪怕再多艰难，晚辈也会尽全力逐除此妖。”


    “此法异常霸道，可能会经历蚀骨销魂的痛楚。若你不愿意接受，老夫也能理解。”


    “承受肉体和灵魂的痛苦，总好过承受失去爱人和亲朋好友的痛。我烂命一条，靠着生死相搏走到今天，绝不会畏惧任何前路。”苏夜的语气很平静，可传达出的决心，却又无比强烈。


    有一阵沉默。


    影立于苏夜侧后方，看着他的侧颜，全无半分动摇。


    不觉间，竟有些恍神。


    “难道他……不怕死吗？”


    “孩子，不需要怀疑，你就是真正的天命之选。”古树再度开言，“若是天资愚钝之人，已然来不及对付煞妖。


    老夫相信你可以在它重聚之前，掌握接近真谛的力量。”


    “您是说……始祖之力？”苏夜通过聆听心声，知晓荒古神山中，蕴含着磅礴的始祖之力。


    不仅能镇压灵族修士，还会给半仙带来天谴，故而进入神山，对半仙来说可称一场劫难。


    “在天地开辟之前，便有了力量。那些力量来自洪荒宇宙，日月星辰，远比阴阳之力，更为神秘和强大。”古树苍老的声音，陡然变得激昂，


    “你已参透天地至理，若能领悟始祖之力，便可成为煞妖和魔族的真正克星。”


    影惊讶看着苏夜。


    她终于明白，为何剑仙是救世之人。


    天人合一。


    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


    而他在归元境，已经达到了巅峰。


    苏夜的话语，在林间飘荡：


    “我愿倾尽全力，修习始祖之力。粉碎颠覆世界的阴谋，还天下以太平。”


    回应他的，只有林间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