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给加利埃尼的照片是假的。
美国总统威尔逊在国际上正式提出“民族自决”时是1918年底,距今还有两年,“白衣夫人”不可能从美国议员那拍到关于它的支言片语。
它是夏尔伪造的,用英文打字机打出几行字,相机随手一拍,就带在身上给加利埃尼当作证据。
不过夏尔不担心穿帮。
证据是假的,事情却是真的,此时的美国已经在计划这件事了,难免会透露出一点风声。
更重要的是美国一直以来没有战争需求,这时期的情报系统和保密意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加利埃尼很容易就能查到些什么。
接着两者一对照,加利埃尼就深信不疑。
……
加利埃尼递给克雷孟梭的文件是“二局”查到的情报。
“其中大多是美国议员在酒会上透露的内容,还有‘二局’在废纸中找到的信息。”加利埃尼对克雷孟梭说,语带焦虑:
“他们正在试图营造一种气氛,简单的说就是法兰西的‘博爱’,站在人类的高度上看问题。”
“他们强调应该支持民族自主,并予以被压迫民族自决权。”
“我们总以为他们说的是不切实际的套话,是一些带着理想主义色彩的家伙说的蠢话,是骗人的谎言,没想到却是一场阴谋。”
克雷孟梭明白了:“所以,即便我们不这么做,美国人也会这么做?”
“是的,这不可避免。”加利埃尼轻轻点头:
“这是现实、是趋势,总理阁下。区别只在于我们主动接受还是被动接受。”
“如果被动接受,我们与殖民地的关系会迅速恶化并陷入战争中无法自拔。”
“更不用说在国际上树立威望并占领舆论制高点了。”
原本准备离开的克雷孟梭缓缓坐回椅子上。
这是一个值得深入讨论的课题,一个很大、很重要,甚至超过战争的课题。
考虑了一会儿,克雷孟梭接上加利埃尼的话:
“但如果我们主动接受,就能缓和与殖民地的关系,这反而能获得最大利益。”
“同时,我们还能再次引领世界解放殖民地。”
“就像当初法兰西大革命引领全球体制变革一样!”
加利埃尼坐在克雷孟梭对面双目紧盯着他,语气慎重:“您会选哪一个,总理阁下?”
克雷孟梭轻轻一笑,嘴角挂着无奈:“我们有选择的权力吗?”
夏尔是对的。
与其将这个制高点及其附带的利益拱手送给美国,不如法兰西抢先占领。
与其让美国将欧洲敲碎打散,用殖民地的反抗来拖垮欧洲各国,不如法兰西发展壮大成为领导者。
考虑了一会儿,克雷孟梭忽然来了兴致。
上帝,这对身为法兰西总理的我将是重大利好,因为我将成为像夏尔一样的“圣人”!
“部长阁下。”克雷孟梭说:“如果是这样,我们应该先考虑怎么逐步放开对殖民地的限制,同时又能尽可能多的获得利益……”
……
巴黎市政厅,总理办公室。
莫里斯原以为克雷孟梭用不了多久就会返回,毕竟只是确认夏尔的意图。
而且莫里斯确信克雷孟梭会给出一个让英国满意的答复。
因为夏尔的做法对英国不利的同时也会反噬法兰西自身。
这也是英国只派莫里斯这层级的官员与克雷孟梭交涉的原因,英国方面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他们相信那不过是夏尔个人“理想主义”的圣母情节。
就像夏尔在法兰西被称作“有良心的资本家”一样,那不过是夏尔脑袋发热。
但莫里斯左等右等也不见克雷孟梭回来,不由暗自奇怪。
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或者是跟加利埃尼大吵一顿?
亦或是夏尔权势滔天,连克雷孟梭都压不住?
最后一点很有可能,谁都知道克雷孟梭是夏尔的人。
但莫里斯依旧认为夏尔一定会妥协。
因为,这不只是克雷孟梭的事,更关系到所有资本家甚至所有法兰西公民的利益。
除非夏尔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所有人为敌。
莫里斯乃至英国都没有意识到,此时的国际环境已经变了,坚持殖民政策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就在莫里斯等得不耐烦时,克雷孟梭推门进来。
“非常抱歉,让您久等了。”克雷孟梭面带微笑,手里拿着文件,表情镇定。
“与夏尔联系上了?”莫里斯问,手臂斜挎在沙发靠背上,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他以为问题解决了,夏尔往后不会再在殖民军面前说类似的话,也不会用个人资产保证所谓的“公平”、“公正”!
“不,莫里斯。”克雷孟梭回答:“我和加利埃尼将军讨论过了,我们一致认为没有必要与夏尔联系。”
莫里斯“嗯”了一声:“有加利埃尼将军的保证也可以接受。”
加利埃尼或许是唯一能镇得住夏尔的人。
没想到克雷孟梭却挺直了胸膛,面带疑惑反问:“保证?什么保证?”
莫里斯愕然望向克雷孟梭:“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总理阁下。”
“我也是。”克雷孟梭回答,始终保持着微笑。
莫里斯感到不妙,他朝克雷孟梭手中的文件扬扬下巴:“您打算怎么解决这些问题?我们需要一个答复。”
克雷孟梭拿起文件翻了翻:
“解决?这有什么需要解决的吗?”
“我们一致认为夏尔中将做得很对,他为了提升殖民军的士气十分慷慨的投入了个人资产。”
“至于他说的那些话,‘自由’、‘平等’、‘博爱’,那是法兰西一贯坚持的方针,莫里斯先生,我们非常赞同这些话!”
莫里斯愣了,居然跟我说套话?
“利益,你们的利益在哪?”莫里斯气愤的起身质问:“这么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别忘了,你们同样也有殖民地……”
“莫里斯先生!”克雷孟梭打断了莫里斯,昂首挺胸义正言辞的回答:
“夏尔与别人不一样。”
“我与其它总理不一样,我带领的法兰西政府也与其它政府不一样。”
“我们会从人类的共同利益出发考虑问题,而不是只看法兰西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