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耳朵里没有任何人或者大型动物发出的响声。


    不仅如此，眼前的景物看起来不妙。


    几道栅栏横在路上，羊肠小道后面是几座屋子，像有人随手洒下的米粒。


    隐藏在山林之中。


    除了脚下的入山口，这座山再没有其他入口，四面都是险峻的山崖，一个不小心，就会掉在地上。


    只留下啪叽一声。


    小路上，明显能看到几个巨大的脚印，有成年人半个身子那么大，那些房屋也像是被巨人砸碎一样，还有石头碎落。


    白杨平复下心情，身体忽然有些无力。


    他绕过巨大的脚印，往屋子走去。


    栅栏明显也被踩过，七零八碎，东倒西歪。


    不多时，他靠近一间小屋，房子连尖也才三米，看起来是守卫居住的地方。现在也像是被狂风吹过，倾倒在地上。


    然而天明城从来没有刮过那么大的风。


    再往前，比小屋惨得多的屋子遍地都是。


    有间稍大点的屋子，像是馅饼，被人拍圆，和地面融为一体。


    放眼望去，一些白骨散落在野草中，几行蚂蚁正搬着丁丁点点的碎肉回到洞穴，勤勤恳恳。


    白杨看着战争曾经留下的痕迹，到处晃悠，一个活人都没找到，全是一滩一滩的杂物。


    有人，有屋子，有野兽……和泥土亲近无间、不分彼此。


    白杨再次扑空，这是他第三次看到眼前这副场面，想来所有地方所差无几。


    轻轻一捏手里的白骨，嘎吱碎裂。白杨轻叹一声，线索再次中断了。


    战火不断，流寇四起，他不能再这样白白耽误时间了，他还要照顾活着的家人。


    一个人吃三天的食物，五个人能撑过几顿？更别提五人还都是伤员，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


    思考了一下，一行六人，必须要去安稳平静的地方，起码得是州中大城。


    良州，良州城，很远很麻烦，但是没听说过战争的消息。


    反而是余州，余州城，又近又方便，但起义不断，迟早有一天沦落。


    为了安全着想，还是去良州城更好一些。


    幸好他闲来无事背过地图，知道良州城的位置。


    始于七星山，翻过连绵的山脉，经过一片古战场，就能到达良州城。


    山脉无关紧要，但那片古战场十分宽广，听说曾有百万大军在那里作战，至今都能挖到生锈的箭头和阴森的白骨。


    里面横生的诡异数不胜数，有些蛊惑人心武器就是从那里流传出去的。


    白杨回想着曾记下的方位，路途迢迢，不知几千里，要是他一个人，不出意外的话，数月就能到。


    可他不是一个人。


    地图无法保证真假就算了，六人的速度肯定比寻常慢数倍，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到达。幸好队伍里有两个三指境，能稍微护住众人的安全。


    天高路远，真的要去？


    他对着良州城和余州城再次抉择，怎么想，都是安全的地方更省心。


    毫无疑问，只能是良州城了。


    连天明城都这样子，余州早就不是人应该待着的地方了，想来余州城也撑不了几天。


    更何况，李老背后的金人寺，势力庞大，能把持一洲，护住几人绝不是问题。


    还有一十八路棍法的后续，也在金人寺。


    他年纪轻轻，天赋异禀，总不至于会被拒绝，流落街头吧。


    不知金人寺会是怎么一副景象，似李老这般人有多少？


    摇摇头，白杨平复下心里激动的心情，准备一边走，一边取一些杂物，他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至于家人，多方打听都没有消息，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


    孤鹰山半山腰。


    “太阳，好刺眼！”


    白票用手遮住眼睛，刚迈出的脚步缩回山洞，眼角流出泪水。


    “这...这些人是来干嘛的？”其母黄花浑身发抖，不解的望向家中长子。


    长子白票整天嘀嘀咕咕，在纸上乱画，说些渗人的阴谋诡计，但一切都是为了保住他们三人的性命。


    其父白元也有些惊疑，他一个读书人，不过教两三学子，什么时候碰到过外面这么大阵仗。


    “白杨白云遭了病，是死是活，咱们得去看一看...”


    “爹，娘，我害怕...要是三弟，四妹都...我原谅不了自己，我应该留下来的！”白家二姐哭泣道。


    当初，她不应该哭着闹着一起走的。


    要是留下，和弟弟妹妹在一起，现在也许会好很多。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静默无语，他们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他们可是见到过有人偷偷溜出来，活生生的喂给活尸或是野兽。在这里，哪怕成年人，人均寿命也不足三年。


    但好在一切都结束了，这些暗无天日的生活再也不会继续，天明城急需人口，这些人是最好的补充。


    云间山的士兵在外面整齐排列，正中间有四五辆大车，车前有高头骏马，驾车的都是二指境高手，他们在等一个人。


    那个策划一切的军师。


    “请军师恕在下身着甲胄，不能行大礼，请军师上轿！重回天明城！”


    “天明城城主，云间山宗主云霓恭候军师大驾，已在城门准备迎接！”


    “如今一切如军师所料，天明城已在掌握，以后同窗共事，还请军师担待！”


    声浪阵阵，响彻山坳。


    云间山浑水摸鱼，趁乱取利，一举消灭了城主府，义盟，前朝余孽多方势力，都是这位军师出谋划策，从而得到的结果。


    如今孤鹰门也没有存在的必要，所以云间山启动卧底，也杀了个片甲不留。


    云霓在一招拍碎林如雪之后，更是把前朝聚集起来的高手一网打尽，听话的留下，不听话连影子都没了。


    谁都没想到，云间山憋了这么久，一下子放水决堤，让石人隐于水中，瞒天过海，成了最大的赢家。


    本来孤鹰门就有一部分倒向云间山，这下子反抗的没了，剩下的彻底成了云间山的一部分。


    其他的小卒也四散逃开，没人搭理。


    前朝留下的火种悄然熄灭。


    洞口外，精锐的将士静静等待，鸦雀无声。


    许久，白票走出洞口，在欢天喜地的响声中走进轿子，在众多将士的护送下重返天明城。


    洞里面走出的人看着车，马，将士，无不仰慕，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云间山如此对待？


    到了城门，云霓果然早就在城门等待，对着马车迎了过去，牵着白票的手，共同游街示威。


    这是要把白家彻底绑在他的车架上。


    天气正好，太阳悄悄洒下金光。


    鲜车怒马在天明城巡游，赐予这片久战之地新的安宁，以及崭新的生活。


    与此同时。


    刚翻过山头，白杨、金钗六人，稍作休息，再也没回头看天明城一眼。


    眼前，有一座直插云霄的山峰，等着他们攀爬，远方是一片神秘莫测的古战场，然后，才能抵达他们终点。


    良州，良州城。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