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萍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老梁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挡在她面前。
赵青娥轻笑一声，看向她手中的那封信。
姜黄的纸张在夕晖的映照下变成半透明，信纸背面能看到墨水的印记。
写信的人大概很用力，以至于纸张破了好几个洞。
王萍看她沉默不语，乐了，“怎么？”
“我们厂里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对于作风不正的人，绝不姑息！”
她高举信纸，“今天我就把信交给厂长！”
赵青娥就等着滚蛋吧！
她没见过这人，但第一次听见就觉得厌烦。
这种人，怎么配得上纪大哥？
“你说我作风不正，哪儿来的证据？”
看她立马要举信示意，赵青娥拍拍衣服。
“就凭这封来路不明的信？”
就算是红松村的人寄来的信，她也不带害怕的。
她拍一把老梁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一步上前，她和王萍面对面。
王萍梗着脖子：“当然！”
“那我找个人随便写封信，不也能说你作风不正？”
赵青娥看一眼空荡荡的大道，内心莫名不爽。
纪江知怎么今天来得这么晚。
“王萍同志，你管的是生产记录，怎么偏偏要接下这门差事？”
众人恍然大悟，是啊，这不是她的活儿！
“身为厂里的一份子，我有义务！”
王萍义正严词，大义凛然。
赵青娥点点头，一副明白了的样子。
“你说是红松村的人寄来的信。”
王萍用力点头。
“可是，”她语调一转，定定看向她，“我在离村之前刚被公开表扬。”
“你说，难道不会是有人嫉妒我？”
她看着王萍的眼睛，突然笑出声。
“还是说，有人看我不惯，捏造了一封信过来污蔑我？”
“怎么可能！”王萍大喊。
老梁看不下去，“怎么不可能！”
张芬芬小跑过来，拉住赵青娥的手臂。
她龇牙，“说不定就是你！”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王萍瞬间怒了。
她可不是为了这个过来的！
“哦，”赵青娥了然地点点头，“不是你。”
王萍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帮自己说话。
下一秒，她就知道了。
赵青娥拍拍手，高声喊：“大家都凑近点！”
在她的号召之下，不少人好奇地围上来。
人群很快将两人包围起来。
王萍显而易见地慌张起来，但手上拿着信，她又挺直腰板。
反正今天这事儿，横竖不是她的错！
赵青娥心里猜了个大概，没打算给她留面子。
“大家都看好了。”
她指指王萍手里的信，“王萍同志说这是检举我的信。”
大家伙点点头，目不转睛。
“但是，厂里有专门管作风的部门，为什么这份信会送到管理生产部的人手上？”
她轻挑嘴角，悠哉游哉地看着对面的人。
王萍结结巴巴：“那个人…过来…正好看见我！”
“是吗？那你为什么打开了？”
年轻人，空有一腔斗志。
“这种信件，不应该先上交领导吗？”
“你今天说我作风不正，自己却私自拆开了重要信件。”
她一锤定音，“是越权。”
王萍不禁后退一步，防线开始崩溃。
“未经允许公开信件内容，是泄密。”
赵青娥不由得想起她那晚的话。
“照我看，你有文化有才能，在家带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是啊，在她看来，她和纪江知才是一路人。
他们看书识字懂文化。
看着不断后退的人，她没忍住笑了，“王萍同志，你是大学生。”
“肯定比我清楚后果是什么吧？”
“我一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除了在这地方老实工作什么都做不了。”
王萍节节败退，“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吗？”
赵青娥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吗？”
“我可不敢，毕竟造谣诽谤是犯法的。”
“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她上前一步，一把抢过信纸。
“你说，要是事情核实，倒霉的是你还是我？”
她坦荡荡的样子，让众人更加坚定了她绝对是清白的。
张芬芬火气上来了，“小娥对她家里人多好，我们个个长眼睛看得见！”
赵青娥比她高一个头，俯瞰下来，眼底的嘲弄意味明显。
和她那天晚上看见的人完全不一样。
王萍有点慌了。
赵青娥底气十足的样子，实在不像她脑海中的没文化的、拘束自卑的农村人。
“还是说，今天你还想指点我，怎么照顾我家男人？”
众人瞬间瞪大眼睛。
这又是什么新鲜的八卦！
他们可没听说过！
人群来了劲儿，有人在里面高呼，“快讲！”
“什么事快说！”
这下王萍是真的慌了。
要是……
“我家江知读书写字，在家带孩子，是因为他愿意。”
她看着王萍惊慌失措的表情，心底升起一股快感。
“我尊重他。”
“至于什么……”
王萍大声打断：“闭嘴！”
别说了，再说下去的话……
她看着周围一圈人鄙夷的表情，感觉天一下就塌了。
“为什么？”
她溃败的样子，给赵青娥带来了不少快乐。
一口恶气，狠狠出了。
但，她可还没打算停止。
什么都没做，先被扣了顶黑锅，再是差点被毁了名声。
她看起来是个省油的灯吗？
“你害怕大家知道你要我砸锅卖铁、掏心掏肺送我男人去上大学？”
她上前一步，看着王萍僵直的身子，勾唇一笑。
“王萍同志，这不是你说过的话吗？”
让她掏心掏肺送男人去上大学，还得感恩戴德，自己能遇上这么一个好男人。
这不是王萍自己说的吗？
为什么害怕别人听见？
王萍再也坚持不住，啪叽一屁股坐到地上。
围观群众指指点点，大胆发表自己的感言。
这话不管是谁说出来，都是相当炸裂的。
而且人家还是有妇之夫，她一个单身人士居然敢这么越界。
“我没必要。”她蹲下去，把信拍到王萍胸口。
“纪江知能遇见我，不是我的荣幸，是他的。”
她可不搞什么崇拜男人那一套。
至少在现在，她都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王萍同志，你年轻，别以为掏心出来就能获得真爱。”
“这人啊，得先爱自己，才显得可爱！”
她帮王萍整理衣服，才微笑着站起来。
众人聚精会神地看着她，似乎被她刚才的发言惊到。
张芬芬张着嘴巴，半天合不拢。
老梁默默朝她竖起大拇指。
她站起来，突然听到清脆稚嫩的童声。
“妈妈！”
人群外，纪江知抱着小诚匆匆赶来。
她拨开人群，小跑到他们身边。
“今天好慢。”她吐槽。
纪江知小声回她：“炖东西，慢了点。”
行吧，她原谅了。
她背身过去，突然发现纪江知没动。
好奇看过去，却见纪江知把小诚放下来，看向地上的人。
王萍泪眼婆娑地回望。
赵青娥突然觉得有点不妙。
却见纪江知身体未动，声音响起来。
“青娥是我的妻子，她没有义务为了无条件付出所有；正因为她是我的妻子，我却没有在矛盾发生的第一时间解决问题，对她造成了伤害。”
他目光灼灼，“王萍同志，我想，你应该向青娥道歉。”
“什么？”王萍难以置信，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哇哇大哭起来。
纪江知依旧没动，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道歉，今天不来，他不会走。
僵持不下，王萍脸上越发挂不住。
她爬起来，胡乱抹了把眼泪，大喊：“对不起！”
话没说完，已经洒泪离场。
她恨死了，为什么，为什么纪大哥会帮着那个女人。
内心的怨恨不断蔓延，她完全忘记了，赵青娥是她纪大哥名正言顺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