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还没转正?”
孔建国大着舌头,
“你这领导不会做人啊!”
他替赵青娥不平。
孔雅静插不进话,闷闷不乐地戳碗里的米饭。
注意到纪江知也不说话,她才想过去搭话,却看他盯着赵青娥出神。
她一下泄了气。
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
“你怎么从电影上得到服装设计的灵感的啊?”
孔建国赶时尚去看过几部电影,真觉得稀奇了。
正常人看电影不就是为了享受吗?
她还直接从电影上赚钱了。
赵青娥没胃口吃菜,正好借着说话的功夫掩盖自己不吃东西的事实。
她前世的酒品很好,经常应酬,酒量也不错。
但这幅身躯的酒量,她其实不知道。
一杯白酒下肚,她只觉得脑子有点空空的。
脚底轻飘飘,头轻脚重的。
“因为我在纺织厂的成衣部门,平时对这些比较关注。”
她举例子,“大家以前穿改良军装、中山装,现在穿西装。”
孔建国又倒了杯酒。
“不就印证了个名人效应和时代潮流嘛!”
正要给她添,被她摆摆手拒绝了。
“孔镇长您酒量好,我个小女人不行了。”
她逗笑一样拱手作揖,“您大人有大量,绕我一次!”
孔建国哈哈大笑,孔夫人也被她逗得忍俊不禁。
喝酒的女人不常见,懂拒绝的女人也不常见。
从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算是见到奇人了。
街坊邻居的,孔夫人也听过不少关于她的传闻。
张家那口子纳鞋底的时候最爱讲赵青娥,因为她女儿在厂里上班,回来天天和她念叨。
她就拿这和她们说。
一开始她还挺不相信,今天见了才知道传言一点不假。
“一个才高八斗,一个聪明机警!”
孔建国喝得多了,说话都有点口齿不清。
“你们夫妻俩,在这小地方真是屈才了!”
孔雅静皱眉,看着自己老爹,生怕他说出什么惊骇世俗的话来。
她老爹不负所望,仰头又闷了一口酒。
“依我看,你们到省城去闯闯都行!”
“大城市,机会多!”
她赶忙捂住老爹的嘴,抱歉地看向纪江知。
“不好意思啊纪大哥,我爸喝多了。”
纪江知表示不在意。
一顿饭吃完,圆月高悬。
几颗稀疏的星子点在天边,月光倾泻一地。
赵青娥有点醉,不依靠别人牵着走都是好的。
小诚闹累了,趴在纪江知怀里睡了。
要放在平时,她还会和纪江知分摊一下。
抱小孩子最累人了。
但她现在能自己好好走路都是万幸,不敢提。
踩着父子俩的影子走,她走在最前面。
突然听到身后人问。
“赵青娥,你醉了吗?”
她光速作答:“没有!”
很好,任何一个醉鬼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
她后知后觉想起这个问题,脑子一晃,忘记了前一秒在想的问题。
“你喜欢小诚吗?”
这问题真奇怪。
她停下来,疑惑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看。
月光下,他轮廓清晰的脸庞显得越发瘦削。
明明养了这么久,好吃好喝,怎么一点肉都没长?
她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一把,没有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怎么还是这么瘦?”她咕哝着。
然后掐一把腰,明显多出一圈软肉。
不应该啊,明明都是吃一样的饭。
凭什么她还胖了啊?
她扭头去看自己的屁股,没看着。
差点跟着绕圈。
和追尾的小狗一样。
纪江知看着她傻不愣登的样子,突然笑了。
没有声音,薄薄的唇角勾起,眼底压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他再问:“你喜欢小诚吗?”
“啊?”
她好像终于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了。
停下动作,视线落到他怀抱中的小团子身上。
目光一下变得柔和起来。
月光渡在她身上,身上的锐利感一下被磨平了。
“喜欢啊。”
她伸出手,轻柔地抚摸小诚的脑袋。
“这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来之不易的儿子!”
突如其来的变化,纪江知也没想到。
小诚刚出生的那年,赵青娥也是这么对孩子的。
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后来……
他眼神一暗,垂眸看向面前的女人。
她满脸迷醉,眼神却格外温柔。
“这可是我用命换来的儿子。”
低声喃喃,他没有错过。
不对,她生产的时候很顺利。
产婆都说是她接生生涯里最轻松的一个孕妇。
用命换来的,什么意思?
她已经移开视线了,有些木讷地看他抱着小诚的手。
平日里的强势精明不见踪影。
真是怎么看怎么呆。
他又问:“你是赵青娥吗?”
她呆鹅一样抬头看他。
愚钝的视线撞进眼睛,他突然被定住。
她不解地皱眉,双手揉一把脸。
“我不是赵青娥还能是谁?”
“真奇怪你这个人。”
她背过身,慢悠悠往前走。
走着走着,突然嘿嘿笑了。
“你怎么想到去省城卖东西的?”
私人交易,现在还是违法的。
虽然有人会这么做,多数都是见不得光。
躲躲藏藏。
她上次的英雄事迹,由司机转述,在员工大院里传遍了。
大家有的佩服,有的唾弃,但没人说到她面前去。
纪江知其实很久之前就想问了。
“为什么你知道以前大家爱穿什么?”
他们两年龄相近,又在村里住。
同一批长大的,不说百分百了解。
加上后来结婚,他对赵青娥的了解不应该如此浅薄。
她以前肚子里真是没有二两墨水的。
现在却能在众人面前口若悬河。
“你知道简爱?”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轰得她耳朵痛。
她大喊一声,蹲下去抱住脑袋。
两只手死死捂住耳朵。
半晌,她才站起来,怨怼地看一眼面前的人。
“不是你读给我我听的嘛!”
醉了,但面前的人,她还有点模糊的印象。
她是认识的。
赵青娥摇头晃脑,念出她在这个世界看到的,简爱里的第一句话。
“我透过木条紧固的鸟笼,不时看到一只颇为新奇的鸟的眼神。笼子里是一个活跃、不安、不屈不挠的囚徒,一旦获得自由,它一定会高飞云端。”
她学着小鸟扑棱翅膀,摇摇晃晃走了一段路。
累了,才回过头看他。
眼神很静,却让人没来由心安。
她说:“纪江知,我想回家。”
他叹一口气,抱着小诚追上她的步伐。
问不出什么结果。
在这个醉汉身上。
遗憾的、他唇角却没忍住一勾,如冰雪消融,春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