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高挂起，蝉鸣渐止。
锅里还温着菜，隔远都能感觉到热气在冒。
纪江知端坐在书桌前看书。
小诚敌不过睡意，已经在床上酣睡。
屋里很安静，回信被他放在桌上，能听到时钟滴答滴答的声响。
小诚不知道梦到什么，嘤咛一声。
他起身过去看，帮小诚擦掉头上的汗。
视线一偏，落到床头柜上的钟表上。
时针卡在九和十之间，随着秒针分针的转动，不断向后者靠近。
他不禁皱起眉头。
这个时间，怎么还没见人回来？
开车的大爷他也认识，这次是过去接人的。
也许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尽管想了理由出来安慰自己，他心中仍是惴惴不安。
思索片刻，他关上小夜灯，出门而去。
“笃笃笃”
敲门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等了两秒，门打开。
女人睡意朦胧，“小纪，这么晚了你干啥啊？”
“刘姐，我想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孩子。”
“咋了？”一看他略显慌乱的样子，刘珍一下清醒了。
“出啥事了？”
“青娥去省城，现在还没回来。”
他先道歉，
“这么晚，麻烦你了。”
刘珍拉开门，“没事！”
没一会儿，她拿了钥匙，“你只管去，小诚我帮你看着！”
刘珍过来打工，家里有两个孩子，平时见不到。
对小诚格外稀罕，人也实诚。
纪江知交代完，加紧步伐下楼。
问过夜里睡不着在院里乘凉的大爷，门口的保安也打听过。
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好像她一去，就没有回来过。
纪江知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在门口等了五分钟，路口依旧不见任何踪影。
这个时间点，运输队在外面跑，他连车都借不到。
看着夜色下灯光一盏一盏熄灭，他等不下去了！
快步跑回员工大院，正赶上乘凉的大爷提着板凳要回去。
他赶忙借了单车，快步蹬上去。
一开始学单车，还是赵青娥建议的。
那时候，她看着院里的小年轻骑单车，两眼放光。
说什么也要拉上他学。
她骑单车的动作很娴熟，一开始还装模作样要他扶着，但掌握的速度太快，肢体记忆是演不出来的。
但她以前就爱东跑西奔，学会了也不奇怪。
倒是扶着他，让他管不好意思。
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还是在她的帮助下学会的。
单车是借的，联系的时间不多。
但纪江知人很聪明，很快就掌握技巧。
轮胎滚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一抖一抖的。
人在上面跟着颠簸。
他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脚下的动作不见减慢。
单车闯入无人的道路上，显得尤为孤独。
田坎之下是一望无际的稻田，一片翠绿色。
整齐一片，在某个路段突兀缺了一角。
纪江知的视线很难不从上面扫过。
只一眼，他就看到了倒翻的三轮车。
蓝色的、尾部高高上翘。
边上坐着个男人，凶神恶煞的。
他心里咯噔一下，缓缓挪开视线。
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再靠近点，突然一声粗阔的喊声响起。
“小纪？”
他的动作一下放缓，终于看清了那人。
“黄刚？”
黄刚激动地从地上站起来，“你咋来了？”
他一个人在这儿等了好久，虽说不害怕，但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怎么就你一个人？”
纪江知从单车上下来，疑惑地扫视周围。
“别说了，翻车了！”
他指指车门，“德叔的小孙女也在。”
纪江知刚放下的心一瞬间再次高高挂起！
“青娥呢？”他握紧把手，“去哪儿了？”
“送德叔去医院了。”黄刚摸摸脑袋，“你和我一起把车拉出来？”
正好他前段时间学过开三轮，拉出来就能开回去接他们了。
他刚想着这人细胳膊细腿的，就见他脚一跨。
嗖一下，和离弦的箭一样，留下一个越来越小的背影。
“诶！等等！诶！”
任凭身后的人怎么招呼，纪江知都没有回头。
他满脑子只剩下医院两个大字。
医院、医院……
既然是晚上去的，那一定是离得最近的医院！
他还没走远，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声。
脚步一下顿住，他下意识循着声源看过去。
缺了角的稻田处，传来惊天的哭喊声。
小孙女突然醒来，一看身边没有熟人，哇哇大哭。
黄刚没有带娃的经验，一个大汉被吓得手足无措。
看着越哭越响的小孩，他都快跟着哭了！
视线中突然伸出一双手，轻轻抱住她。
纪江知去而复返，抱着她安抚了好一会儿，人才安静下来。
柔情似水，母爱泛滥。
黄刚佩服得五体投地。
纪江知把哄好的孩子放到一边，“拉车吧。”
黄刚一撸袖子。
两个人嘿咻嘿咻，满头大汗，才把三轮车拉出来。
黄刚立马调转车头，朝省城的方向去。
“他们肯定在省医院里。”
纪江知立马抬单车上后座。
摇摇晃晃一阵跑，车终于驶进省城之中。
夜晚的城市和小镇天差地别，灯红酒绿。
省医院附近亮着许多盏灯，比天上挂着的满月还明亮。
车在省医院门口停下，他立马跳下去。
身后的呼喊声、杂音……统统都不重要！
护士站有值夜班的护士，稍加描述，就给他指出路来。
穿过护士站，越过走廊，一个个病房号看过去。
他终于找到了半开着的房门。
灯光明亮，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推门而入。
病床旁边，女人疲倦地低着头，视线怅然。
看着面前的虚空发呆。
他慢慢走到病床旁边，对上她虚无的视线。
赵青娥被吓好大一跳。
突然出现的人，让她以为自己困迷糊见鬼了。
纪江知满头大汗，偏偏呼吸很匀称。
不仔细观察，都看不见他比平时起伏剧烈的胸口。
她有点傻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
“纪江知？”她张张嘴，无声地问出来。
“是我。”
他点点头，
窗外月色明亮柔和，铺洒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之上。
微风渐起，吹动窗帘一角。
“我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