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背村是因其背靠一座石岗山而得名的
在云山乡最北边，与七里村南辕北辙，加上张临舟这两年来基本呆在村中所以与这位同僚并没有接触过。
只知道他叫李赏文，听说生前是一乐善好施之人，后来不知被什么精怪害了，上天念其善举便让他成了神明。
带着火运来到村外，看到那飘散的人气又让张临舟眉头一皱。
只见岗背村上的人气不但没团成云，而且好似被什么东西故意搅乱一般，有不少郁气充斥其中显得杂乱无比。
暗道这村里不是有李赏文在吗？怎么还这人气还能乱成如此！？
想了片刻后也没有什么头绪，也只好先将这人气之事放下，缓步入了村。
那神坛修在村旁一颗大枫树下，神坛也被修成了房屋模样，其中供着谷神的三尺神像。
即便在这种天气之下那坛前还燃着十来柱香，这更让张临舟泛起了嘀咕。
坛前还有一老一少正在雨中祭拜谷神，那青年替老妪撑着伞，神态中多有不耐烦之色看来是被这老妪强迫来的。
老妪在摆上一些肉食贡品后就在坛前开始念叨起来，声音很难听，腔调也很滑稽，像是那些装神弄鬼的巫婆。
半响后也许是被雨淋得烦了，那青年也是忍不住催促了起来
“阿婆，你好了没啊，冬菊在等着我呢！”
那老妪这一被打断后怒气突然就冒了头，便回过头来怒骂了他一句
“催什么催，成日里就想着那些苟且之事，看你迟早要死在贱妇那里！”
被骂的那青年脸上红白交替但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老妪这才继续念叨着
“请谷神大人保佑，保佑我家的地多产一些粮，夏收后必定为大人大祭一场....”
这种祈愿倒也不奇怪，张临舟那里也常常会有村民来祈这种小愿，但下一句话的味道显然就不对了
“昨日刘石二那家骂大人您，希望大人驱那座下鬼神降下惩戒，以显大人威仪.....”
那老妪又想起自己孙子常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于是把他招过来低声说道
“你有什么心愿也可在谷神大人坛前祈愿，说不定有效果呢！”
她那语气低沉让人听得毛骨悚然，那青年被这么一点也开了窍，跪拜下来
“求谷神大人早点带走那病痨鬼，若是让我与冬菊早日成对，日后必来坛前还愿！”
这两人的祈愿把张临舟给惊呆了，这是拿谷神当什么了？
这时一老一少身上产生的也不仅仅是香火，而夹杂着一股郁气，郁气升腾又并入了人气之中。
也难怪这村的人气团不成云了，要是都似这老妪一般别说人气团成云，那郁气不覆盖住整个村子都算是李赏文有德了。
长久在郁气影响下人会产生出各种负面情绪来，变得暴躁敏感，甚至会形成某种不好的性格。
张临舟刚到了七里村中也是多有郁气，村民们时常吵架斗殴，好似只有那样才能宣泄出不满来。
也就是在他慢慢疏导下才让村里的人气重新归拢于一处，此后才算是顺遂了起来。
唉，也不知这谷神是如何当的！
待这心术不正的老少祭拜离去，张临舟这才来到坛前，身上神光闪烁了一下，算是神明间的叩门。
做完这些他便静立在一旁，等待本地那位谷神李赏文显化。
片刻后神像中有一道神光凝聚，化出一身穿黄蓝绸缎手持古木几仗，须发皆白的老者来，这模样倒是和民间流传的土地谷神形象接近。
见他显化，张临舟上前去拱手而拜
“李大人，七里村张临舟前来拜访。”
那李赏文原本以为来得是县中神使到来，看到张临舟后有些意外但也做了个回礼
“张大人！”
他不知道这位七里村的村神为何而来，便又询问了一句
“不知张大人是为何而来？”
对此张临舟自然也是客套话先行，笑着回应道
“一直以来知李大人你我同属云山乡，不过来了两年多还未来拜访，多有失礼之处，便想着这清闲时来走动走动....”
李赏文也笑呵呵地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如此说来也是我失礼了。”
李赏文布置好了暂歇之处，两神对着盘坐下来。
张临舟刚才也偷偷打量了一会这位李赏文，不愧是善人成神，那张布满岁月风霜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笑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但他又总给张临舟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是总感觉他是装出来的，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寒暄了一会，张临舟犹豫片刻后还是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李大人，不知你是否听到刚才两人的祈愿？”
李赏文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只是淡然一笑
“你说是那老妪？她自小便尖酸狠辣惯了，从她口中念出那些当不得真，我自然也不会多去理会！”
张临舟又借着这个由头问起人气之事
“说来我刚入村时，就观这岗背山人气涣散...”
听到他这么问李赏文眼睛中闪过一道亮光，随后带着自责的口吻说道
“这不是前段时间瘟疫司的虫害嘛！唉，还是要怪老朽没有本事让村里遭了大灾，人心浮动那人气自然就散了。”
张临舟低下头吹了一口热茶，热气遮掩住了他那眼中藏着的怀疑，再抬起头来时眼神也换上了惋惜
“这天灾人祸我等确是无能为力！”
他并没有选择插手这岗背村之事，不过从旁敲打一下也无妨，顿了一会接着说了下去
“不过我等神明长受香火梳理郁结之事还是要做的，不然待郁气横涨，到时吃亏的就不止是生民了...”
李赏文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自己不过念在同乡为神之谊才接待他，竟然如此不知好歹，再说一个只做了两年的村神哪来得资格来教训他？
不过也是年老成精了的，即使有些不悦也并没有直接表露出来，反而不轻不重地回敬了一句
“大人所言极是，不过大人也须知这各有各村的难处，不然七里村也不会换了两任了...”
“这是自然。”
张临舟自然不想跟他争这个长短，他虽然觉得这个岗背村处处都透漏出些许诡异，不过这些与他关系不大，起码现在与他关系还不大。
经过这话题后两神间的氛围沉闷了些许，茶过三巡张临舟也说出自己的来意
“说来以后要多来打搅李大人了”
李赏文哦了一声不过心里却是想着如何拒绝掉，沉吟片刻之后说道
“我自是欢迎大人前来，不过你也知我们都有各自辖地，常走动反而会扰乱了人气....”
话说得冠冕堂皇，不过张临舟自然不是为了走动
“李大人有所不知，我来贵地自然不是单单为了你我走动，而是为了履行神职。”
这话落到李赏文耳中他也不由得笑起来，这同为九品神明，履行神职还能履行到他这儿来？
“哈哈，大人莫要拿我寻笑，这从未听九品村神还能跨村履职的！莫不是你成了乡神？两年乡神，那大人可是有好福气啊！”
这是在笑张临舟不知轻重，张临舟脸色有些玩味
“乡神倒没有当上....不过却愧领另外一道从八品神职了！”
李赏文听到前半段后还笑容满面，但听到后半句后笑意也渐渐凝滞了下来，沉声道
“大人，可当真！”
张临舟看他脸色变化心中暗笑，脸上却是一本正经
“自然是真，不过只是半道而已。”
“不知是何神职？”
“半道来录司神，负责阳间引魂拘魂之事！”
听到这里李赏文脸上那笑容完全挂不住了，再看张临舟的眼神有羡慕也有嫉妒。
自己做了百年乡神未升过一步，别说自己了，在兆南县所有九品神明基本上九成九都不会再往上走，而这张临舟何德何能？
勉力将这种露于表面的情绪压下去，脸上挂上没那么自然的笑意恭贺了一句
“那要恭贺大人，两年世间便摸到了八品的门槛！”
门槛么...说得倒也没错，不过祝贺人哪有这般说的？
看来这满脸笑容的老神也有被这品阶击垮道心之时，不过张临舟也没有继续刺激他了
“那以后要多叨扰李大人了。”
“常说这凡间生魂常常不知所归，这还要感谢大人引导！”
又闲聊过几句张临舟也就带着快要被他们对话催眠的火运回去了。
片刻后李赏文身边出现一道蒙蒙清影，对他说道
“要不要去干掉他？”
“再看看吧，不过之后行事要小心些了。”
“........”
清影又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