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达士最近春风得意。
圣诞前，汇丰总司理摩士将之召去上海滩谈话，对其拟准备放开对华人贷款的想法十分认同。
并赠言“凡有利于港岛者，即有利于汇丰”。
只这句话，便让桑达士有龙马精神。
要知摩士可非常人！
二战时，是摩士一力主导将总行资产逐步由港岛转移到伦敦当地，以防港岛一旦落入日方手中后，资产被日方掠夺。
这个政策成功的保住了汇丰最主要的财产，让其在战后敢于认下日占时期小鬼子所发行的未签证港币。
对桑达士来讲，摩士就是他的偶像，是他奋斗的目标。
现在得偶像夸奖，又怎么能不高兴？
“时局动荡。”
桑达士正在回想这一次自己去内地之时的所见所得，连十里洋场那等地方都受到了波及，进出的货船正在减少。
他忽的握住钢笔，港岛大有可为啊。
秘书通报：“经理，嘉道理主席想要见您。”
桑达士立刻坐直：“请他进来。”
嘉道理来找自己的话只有一个原因…
桑达士的脑子跟计算机似的，立马就组织起了来龙去脉，他脑海之中天人交战，很快便已算出公式。
嘉道理家族已非优质客户，评级得下调了。
“先生，我来找你帮忙。”
嘉道理刚走进贷款部经理室便迫不及待说道：“请看在从前的情面上，捞我一把。”
桑达士不动声色的看着嘉道理，其实几天之前，大家还见过，那时候的嘉道理意气风发。
怎么几天没见，这精气神好像就抽身了一样。
他寻思下，哦，是因为红磡电厂被烧，导致中华电力的市场份额被九龙电厂抢占？
是了，股票市场马上要重新开张。
桑达士心里跟明镜似的，就这种情况，到时候中华电力的股票定然狂泻。
“主席先生。”
桑达士平静道：“只要你有优质的抵押物，我当然会给你贷款。”
别看这句话似乎是公对公，非常正式也非常理性。
遗憾的是，当时绝大部分的华人想得到这种理性待遇都不可能。
桑达士跟着说道：“不知道主席先生方不方便讲一下要多少钱？准备做什么？”
他很少会这么问。
不过现在的嘉道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赌徒，为了替钱考虑，桑达士不得不多这一嘴。
“具体数字还不能确认，不过肯定不会低于100万。”
嘉道理心中一直有个隐忧，他认为高要绝对在暗中吸纳中华电力的股份。
从股票操作来看，嘉道理认为高要会走的路也就是那么一条，在有足够的股份后进入董事会。
而后以红磡电厂被烧为缘由，要求增资扩股来稀释原有股东的股份。
或许，高要还极有可能要求并购九龙电厂。
嘉道理已经反复想过无数次，他认为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如果换做他自己的话，也会这么做，所以才要来找汇丰贷款。
嘉道理不想战争发起的时候自己手中没有足够的粮草，到时候这就是大麻烦。
100万？
桑达士心念电转，吸收中华电力的股票？
他沉吟下说道：“嘉道理先生，如果是100万的话，恐怕你现在手上的这些资产还不够抵押。”
桑达士很遗憾的说道：“毕竟在此之前，有的已经抵押了某些部分。”
“当然。”
嘉道理既然过来就不会没有准备，他说道：“我保证抵押物绝对足额。”
“good。”
那桑达士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同等标的，肯定优先关照洋人。
“另外。”
嘉道理冷静道：“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够帮帮忙。”
“请讲。”
桑达士很快便已愕然，他吃惊的看下嘉道理，这操作有点不对啊。
以为听错的桑达士追问道：“你希望我帮你联系mr.高？”
“是的。”
嘉道理平静说道：“为了保密，我希望你可以将mr.高约到你的办公室。”
桑达士心念电转，嘉道理是要跟高要讲和？还是投降？
“我会帮你打这个电话。”
桑达士说道：“看来要泡3杯咖啡了。”
他直觉高要一定会来。
高要当然要过来啦。
在九龙搞那么大动作是为了什么？钱嘛。
在九龙这个地方有许多生意，但是其中有一样生意是万万不能少的，那就是电力…
要知道中华电力这家公司在后世的时候，常年以来，其市值可是一直排在港股前三行列的…
可想而知跟九龙一起成长的这电力的油水到底有多大了。
现在听说嘉道理要秘密的见自己，高要判断，他要么是想跟自己合作，要么就是投降。
投降的话不太可能，那就是合作了？
高要一边捏下巴一边就进了桑达士的经理办公室，大鱼吃小鱼？
“新年好。”
高要一进办公室便对桑达士跟嘉道理抱拳，都是老熟人啊。
“新年好。”
三人纷纷问好，而后桑达士才说道：“mr.高，咖啡、汽水、茶？”
“咖啡。”
高要说道：“我希望来一杯浓郁的经典咖啡。”
桑达士笑道：“正好，我在十里洋场学了招，只不过要耗费点时间。”
“两位绅士，你们自便。”
泡3杯咖啡怎么也要好几分钟的时间，这些时间足够高要跟嘉道理交换利益了。
眼见嘉道理迟迟不开口，搞的心里被什么给堵塞了一样，高要便直接说道：“嘉道理先生，桑达士好不容易给我们创造一个私下见面的机会。”
“时间就是金钱，浪费时间就是罪恶，我希望你能主动一点。”
高要态度非常强硬：“你知道的，其实我也可以不来。”
这句话一出，嘉道理顿时如斗败的公鸡般叹息一声。
高要没有说错，他确实可以不来。
因为按照当前的情况来看，他赢定了！
“mr.高。”
嘉道理说道：“我能顺利襄助你入主中华电力，唯一要求就是，希望可以保住我们嘉道理家族手中的份额。”
“无论是你想稀释股份还是改组！”
高要哈哈大笑，人的名树的影，这嘉道理家族不愧是靠股票发家的，竟然能够猜到自己的下一步动作。
不过这也不奇怪。
很多东西对于外行人来讲玄之又玄，其实真要入了门，发现也就是那样，简单的很。
“好，好，你能这么讲，我很高兴。”
高要说道：“我这个人做生意向来讲究独食难肥，绝不会赶尽杀绝。”
这话倒是没说错，在生意场上，高要向来是以和为贵。
“不过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嘉道理还能有什么想法？
池塘就这么大，容纳不了太多的鳄鱼，尤其现在进来的还是高要这种史前巨鳄。
那怎么办？
当然是把其它的杂鱼清除掉啦，空间不就这么腾出来了？
嘉道理早就有了全套的想法，而且思路相当成熟。
“3天后市场开张，中华电力的股票必然狂泻。”
嘉道理说道：“只要九龙电厂放几个利好出来，一些股东为了逃命，绝对会割肉。”
九龙电厂的利好对于中华电力来说就是噩耗！
高要幽幽道：“等股票收的差不多了，然后宣布九龙电厂跟中华电力合并，股票必然大涨！”
割韭菜嘛，就是这么割的…
其实高要还有其它的选择，他可以选择私有化。
嘉道理心头一个咯噔，自己果然没有猜错，高要如果进了董事会，确实会这般做。
他心念电转，要是九龙电厂跟中华电力合并，那是肯定要增资扩股来着。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股票被稀释的局面。
嘉道理强笑声：“mr.高真是算无遗策。”
高要说道：“不过这些我自己就能做，为什么需要你？”
嘉道理不假思索说道：“mr.高，我毕竟是中华电力主席，有我帮忙，可以避免你不少麻烦。”
麻烦始终都在，高要对此颇有点不以为然。
“算了，以和为贵。”
高要笑着伸出手：“就这么定。”
嘉道理心中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滋味实在难言。
“恭喜高主席了。”
嘉道理心知高要既然要进中华电力，这主席之位是肯定轮不到自己的，便强行欢笑。
家族为了吃这中华电力，可是花费了近2代人的精力。
结果人家短短数月之内便强行攫取走了果实。
嘉道理只恨当初港府不肯支持自己，否则在九龙电厂开厂的时候，只要港府不准，又哪里会有后面这么多事情？
“同喜，同喜。”
高要微微一笑：“以后大家都是一个班子里的了。”
“笑一笑，开心点。”
嘉道理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在当时，绝大部分的洋人都没有意识到九龙的发展正自日新月异。
也只有一手抓中华电力的嘉道理清楚，因为增长的数字不会骗人。
九龙从最早的几千户用电家庭在到破万，而后再到近十万…
其数字每一天都在变化，这代表的就是九龙的勃勃生机，无可限制的未来啊。
如果可能，嘉道理都想私有化中华电力。
桑达士正亲自端着托盘走进，眼见高要跟嘉道理握手，他心想这回是尘埃落定了。
mr.高正式入主中华电力？
他心道一个真正的大亨崛起了。
“咖啡。”
笑容满面的桑达士将托盘放在高要跟嘉道理面前：“花式咖啡，新玩意。”
高要看下还真是花式咖啡，便笑道：“有福了。”
桑达士哈哈一笑：“我想连卡佛的西餐厅马上就会出现这种新品。”
“十里洋场的新奇品，从阿美丽肯来的。”
历来新玩意必要先去上海滩，得那边名流贵妇首肯，才能风靡天下。
高要虽然在笑，却未见的有多欢喜。
这杯咖啡的背后，所代表的是阿美丽肯的美货正在通过十里洋场而肆虐全东方。
战争一结束，由于刮民党对美货大开方便之门，导致美货就象潮水一般涌向东方。
从小鬼子投降到现在，涌入上海滩的美货便超数十亿美元之多。
这还是正规的，如果将刮民党高官主导的走私也算进去的话，美货倾销数量之大，更为惊人。
当时刮民党采用的是放弃保护关税、低进口税率、内河通商等办法，直接导致上海滩几乎就是美货的天下，因为它更便宜，种类还更丰富。
而当时的国货普遍都比美货贵3到5倍！
如此导致的一个结果就是身为东方标杆的上海滩内的企业大批量的破产，十去七八！
只说上海滩这边，其原来有三千四百多家私营工厂，结果因为刮民党的不作为，导致倒闭的工厂竟高达二千五百九十多家。
“确实不错。”
高要笑道：“看来连卡佛需要再次与时俱进了。”
嘉道理随意找了个借口走人。
高要就轻松多了，他跟桑达士十分相熟，这个鬼佬可是出了名的利益至上。
“十里洋场怎么样？”
桑达士耸耸肩：“繁华依旧。”
“不过有点紧张。”
紧张是因为刮民党的统治风云飘摇。
在战场上，刮民党局势岌岌可危。而在政治上，桂系一直在密谋颠覆常凯申的统治。
暗流涌动，即便上海滩也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对劲。
高要默默点头，他已经定好今年要去上海滩接收一笔大富贵。
虽然报纸上也有报导内地的状况，不过隔着张纸，总是难以精确了解。
“得闲倒是要回十里洋场看看。”
桑达士眼睛微微一亮，mr.高的出身十分神秘，许多人都猜测其出自富贵之家。
这般看来，难道是真的？
“跟嘉道理先生谈的怎么样？”
汇丰也是九龙电厂的股东，自然是有资格知道的。
高要笑道：“嘉道理是个聪明人，省了不少麻烦。”
桑达士懂了，该死的内幕交易。
“恭喜。”
桑达士由衷祝福：“中华电力可是绝对的绩优股。”
“看来，以后它是你的了。”
桑达士认为嘉道理将高要接进中华电力董事局就是在饮鸩止渴，不过他又仔细一想，心中倒也佩服几分。
壮士断腕，也不是谁都舍得这般做。
高要摆手：“谈不上。”
“我是看准电力市场对于九龙的助力，这才准备踏足其中。”
“至于这到底是谁的，那并不重要。”
桑达士就是佩服高要这般无耻，就这操守，难怪能够在短短时间内便爬的这般之快。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桑达士说道：“总司理认为你先前提议的给轮船贷款一事可行。”
“可以让利总过来办理手续了。”
“当然，信用证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