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霆微微侧头，盯着沈郗，他的眼镜片上映出自己倦怠疲惫的脸，淡淡哑哑道：


    “我想见她一面。”


    “你还有脸见她？”


    沈郗语气稳定，但手下捻动针立时三刻加重了力道。


    陆慎霆吃痛地闷哼一声，缓了缓很久才开口解释：“我不想她成为几大势力斗争的牺牲品。


    如今秦家用舆论造势挑战陆家，而记者又无孔不入，她身份被曝光是迟早的事。”


    沈郗并没有因为他看似关心的话有所动容，而是越听越气，音量差点没压住，切齿道：


    “要不是你对她做出这种事来，她会需要面对这一切吗？”


    陆慎霆被他问得语塞。


    可真要重新来过一遍，他依然会是这个选择，不过是更早之前，从她表白的那一天开始，就把她捧在手心里养着。


    沈郗从他漆黑如墨的眼眸里看出他全然不后悔，被气到不行，喘气都有些呼哧呼哧的。


    做坏事做的那么理直气壮。


    这海城陆少欺男霸女多年，是该有人管管了。


    拘留室内安静了片刻后，男人嘶哑平淡调子嗓音响起：“那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她嫁给那个骗子？


    他可以完全不顾她的死活去骗她，用精神药物去控制她，


    这就是他所谓的爱？”


    “那你呢？”


    短暂的沉默，也让沈郗的情绪恢复了平静，对于秦北乾的所作所为疼也恨得牙痒痒，但这不代表他认同好友不顾小姑娘意愿一意孤行的行为。


    “强迫她发生关系就是爱她？”


    “阿郗。”


    男人低哑地唤好友的小名，垂在椅凳下的长臂举起盖住他的眼眉，想将他低落的情绪遮掩，


    可他微微发抖的声线还是让沈郗感受到他强烈的挫败感。


    曾经不可一世的海城陆少，就这么轰然倒塌了。


    陆慎霆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解释，又像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我当时气昏头，她一再和我对着干，为了救姓秦的，她竟跑去勾引王敏徽，差点被他玷污。”


    沈郗眉头紧皱，越听越乱：“你到底又逼她什么了？”


    什么救秦北乾？什么勾引王敏徽？


    要不是当晚他有台推不掉的手术，他一定会去她的订婚宴。


    有他看着点好友，事情是不是就不会演变成这样？


    “我让她离开秦北乾。”陆慎霆没多做解释，不管过程什么样，他目的只有一个，


    “我会对她负责，怀了就生下，名分婚礼一个都不会少。”


    听好友描绘他心目中美好的未来，沈郗额头颞侧暴起，血液鼓鼓地胀满。


    血液冲上百会穴的顶点，终于是忍不住低吼道：“慎霆，你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好吗？


    你强迫她发生关系，还想她同意和你在一起？


    你真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可以被你为所欲为的小丫头？”


    沈郗一贯温和儒雅，此刻气得摘下眼镜，赤红冷戾的双目紧紧盯着他，从来强势的陆慎霆，似乎与他交换了气场，弱弱开口：


    “我没有对她为所欲为，我……”


    声音卡住，想了想，没再说下去。


    “你什么？说不出来是吧。”沈郗真被这执迷不悟的好友气疯了，闭了闭眼，猛地站起身，敛目冷眼看着他满肚子的针，声音绷紧：


    “我先走了，你待在这好好反省吧。”


    说完，拽上他的药箱头也不回地走出拘禁室。


    路上碰见了刚办完手续的许贞和陈昱。


    陈昱好心问一句：“他好了？”


    一提陆慎霆，沈郗就像是火药桶一点就炸：“他的死活，不关我的事。”


    陈昱被冲得莫名其妙，回头问许贞：“医生怎么回事？”


    许贞尬笑：“陆总不是普通人，很难伺候的。”


    陈昱嗤了声：“矫情。”


    心里暗想，等把你送监狱里服刑，看你还神气什么劲。


    去到拘留室，看见陆慎霆正在拔他满肚子的刺，陈昱差点没憋住笑。


    那医生脾气真大，海城陆少也敢这么玩。


    笑归笑，有些善后不能马虎。


    “小林。”他招呼手下，“去把他的针都收了。”


    拘留前别说利器，皮带这些能捆绑用于自残的东西也都要被没收的。


    等小林退出来，许贞向陈昱口头申请：“我委托人有话和我说，陈队行个方便？”


    陈昱动了动嘴，没出声。


    刚刚温宥的取证结果出来，体内确实残留陆慎霆jing液。


    现在两人各执一词，都缺乏关键性的证据，在没有新证据的情况下，按照疑罪从无的原则。


    最迟明天凌晨三点，他们就没有理由再拘留他。


    新闻他也看了，温宥的未婚夫家似乎对狙击陆氏集团商战更感兴趣。


    要是在这时候，她的身份曝光，没人保护的她，恐怕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似半开玩笑地说：“要真像他所说那样，他对那女孩有情，劝劝他，把罪认了，别再伤害她。”


    话落，背过身去。


    许贞暗暗叹了口气，海城陆少是什么人，做惯了强取豪夺的事，商业上是如此，感情上亦是如此。


    要他放过那个女孩，非得是女孩的刀亲手插进他胸膛里，两人的今生才会了断干净。


    这个恐怖的念头一闪而过，冷得许贞一哆嗦，不敢再往深里想，迈步进入拘留室。


    此时，陆慎霆已经坐直身体，在系衬衫扣子。


    许贞站在他身侧，俯身弯腰，恭敬问道：“陆总，有什么吩咐？”


    陆慎霆对上铁杆外陈昱的眼睛，黑眸微眯，手上慢条斯理地系着扣子，虽然被刑拘的是他，可他比铁窗外的陈昱更惬意自若。


    陈昱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陆慎霆手上是不是还有什么证据没拿出来？


    男人勾了勾唇，目光一直停留在陈昱身上，压着声对许贞说道：“让周航把录音发给王敏徽。


    和他说我要单独待一间，而且要不通过警方，可随时见人。”


    许贞点头应下。


    陆慎霆缓缓站起身，踩着和他一样狼狈的黑皮鞋，双手插兜，款步朝铁栏杆外的陈昱走去。


    两人四目相对。


    波澜不兴中带着试探。


    陆慎霆停在栏杆前，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陈昱面前一点点扣住铁栏。


    他低头哂笑：“陈警官，从温宥身上查出来什么了吗？


    我没戴套，应该是证据确凿了。上面怎么还不下正式的逮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