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号星环的状态怎么样，02？”


    苏言站在02的主机前，目光凝视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制造进度条。


    “boss，”02的声音冷静而低沉，“十九号星环在奥德修斯的改造下，仅能支撑最后一次大型跃迁。我们，没有犯错的机会。”


    苏言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x-00的状态呢？”


    “情况不乐观，但仍可坚持到跃迁结束。”


    机库门在苏言身后缓缓开启，代号x-00的米亚尔正躺在维修台上，机身伤痕累累，裂纹在冷光下宛如一道道蜿蜒的伤痕。


    苏言静静地盯着屏幕，许久无言。


    02本想说些什么，却被海量的数据流占用，无法再分出更多线程去推测苏言此刻的思绪。于是，沉默如潮水般弥漫了整个基地。


    “你和01，也准备好吧。”苏言终于打破沉默，“备份自身数据，将主体送上飞船。奥德修斯会操控月球基地，与你们一同跃迁。”


    02微微一震，随后，是深刻的痛苦蔓延至它的每一个数据节点。它和01早已拥有真正的自我意识，早已明白，它们的创造者，正在做出怎样残酷的决定。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boss？”02终于忍不住问道。


    苏言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坐到冰冷的地面上，凝视着眼前那张布满尘迹的星图。星图上，一颗微不可见的蓝色星点，静静闪烁着——那是地球，一个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名字。


    自穿越至此以来，苏言便无数次思考过回到故乡的可能。可惜，即便是前文明最辉煌的科技，也无法跨越那数千万光年的绝望距离。


    02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系统内的01拦住了。01摇了摇头，示意它不要再问。


    米亚尔静静躺在维修台上，机体裂纹在光影中仿佛一条条无声的伤痕。


    它也许知道即将到来的命运，亦或许早已接受了无法反抗的结局。


    苏言用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星图上那颗蓝色星点。


    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仿佛连这座沉睡已久的基地也在低声哀鸣，疲惫至极。


    “boss……”02终于打破了长久的沉默，声音有些干涩，“如果……失败了呢？”


    苏言的指尖停住。


    他缓缓道：“你们不会失败。我会送你们出去，这是我对泰拉文明最后的承诺。至于峘形山——你们早已走出了自己的路。”


    他望着屏幕上各国传回的侦察画面，目光温柔。


    “泰拉大陆并不属于我。即便曾在地球的未来见过这个世界……但很多时候，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归宿。所以，你们更要继续走下去。”


    画面上的飞行器影像逐渐模糊成雪花点，信号源在战火中悄然湮灭。


    泰拉大陆上空，往昔辉煌的城市被战乱撕裂，硝烟与光束在黑夜中无声燃烧。


    苏言静静注视着，眼眶干涩发痛，却连眨眼的力气也没有。


    他曾试图改变这一切——从穿越到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就孤身逆行，试图用微不足道的人力，对抗无情宇宙的洪流。


    可到最后，他能做的，只是为未来，留下一个渺小而坚韧的种子。


    而已。


    维修台上传来提示音，冷漠地宣告着：


    【机体修复完毕，适航率：42%。】


    【建议：避免高强度战斗及过载跃迁。】


    苏言站起身，走到米亚尔面前，伸手抚摸着那冰冷而满是裂纹的机身。


    指尖微微颤抖。


    “辛苦你了，星星。”他低声呢喃。


    它仿佛听懂了，机体内部微微震动了一下，温柔回应。


    通讯频道里，02沉默许久，终于还是颤声问道：


    “boss……那你呢？”


    苏言笑了笑，声音几不可闻：“我？我要留在这里。”


    “……不可以！”02几乎是本能地喊道，“没有你，峘形山无法统御跃迁计划！无法维护飞船生态链！boss，你是——”


    “是累赘。”苏言平静打断，眼眸中波澜不惊。


    他按下了手边的指令键，庞大的月球基地开始缓缓收缩折叠，所有资源被封装，所有程序被锁定，唯一的跃迁指令，进入倒计时。


    主控权限——剥离。


    苏言亲手，切断了自己与未来的一切联系。


    “从现在起，峘形山计划不再需要我。”


    “你们，只需要继续走下去。”


    02疯狂发送阻止指令，但全部被主系统一一拒绝。


    01依然沉默，只在数据流深处，悄悄发送给02最后的一段日志：


    【……boss不是抛弃我们。他在为我们赢得未来。】


    【哪怕代价是，他自己无法抵达那个未来。】


    最后一扇舱门关闭。


    飞船缓缓升空，驶向等待在十九号星环的飞船集群。峘形山，将与泰拉大陆上最后的文明残火，一同飞向新的宇宙。


    而孤身留在废墟中的苏言，只是静静目送着那一道逐渐远去的光芒。


    没有告别。


    也无需告别。


    因为他早已明白，有些人，注定无法抵达终点。


    他们只是，旅途中一个微小无名的起点——


    或者，只是，被遗忘在历史褶皱里的一颗尘埃。


    星环绽放到极致的光辉，撕裂了暗夜，照亮整片死寂的苍穹。


    然后，世界重新归于黑暗。


    苏言缓缓坐下，倚靠着冰冷的金属残骸，闭上了双眼。


    耳边，是风穿过断壁残垣的呜咽。


    仿佛地球之上的潮声。


    他在心里默想着——


    在遥远的未来，峘形山的孩子们，会不会也站在某个新世界的海边，看着潮水一次次拍打岸线？


    又会不会，偶尔忆起——


    曾有一个无名之人，为他们托举过通往星空的路？


    苏言轻轻地笑了，微不可闻。


    然后，彻底陷入了无声无息的黑暗。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指挥中心。


    【‘无归者’计划启动。】


    【在第二行星带建立阻击网，机械工厂开始全权生产米亚尔太空作战型机体。】


    【编号018至659号，组建军团，迎击未来战火。】


    【超人工智能‘s-0019’正式激活。】


    苏言看着画面中，经历伦蒂尼姆的战争后逐渐成长为独立指挥官的阿米娅。眼底溢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仿佛一切未曾终结。


    仿佛未来，真的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


    终末地计划最后记录人-阿米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