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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师尊安好

    十禾顺着漂浮的花灯,沿河走向了岸下青石板,下到最后一阶,蹲下身用手拨弄着尚有几分寒凉的河水。


    要是她也有人陪,有花灯放就好了。


    如是想着,便有一盏湛蓝色花灯,在河水波纹中,晃晃荡荡飘到了她的手边,她随手捡起,背后光芒仿似一暗。


    十禾转过头却发觉,渺渺浮云间,赫然立了袭青玉色。


    修身伫立云月前,衣袂随风飘浮,眉目间如清辉流潋,仪容胜似水月观音,却是无双的清华恬然。


    须臾之间,云雾散开,星光月色负于他身后,倾泻点点流光,迤逦散于无边的夜色中。


    恍若长电击顶,十禾心下又乱了乱,急忙垂下眼,站起身来,张了半天的唇,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没想过,居然会在这里遇上钟鼓,老天对人心中的祷告还真是……


    “近来可好?”钟鼓微微颔首,唇畔含笑,恰伫立在十禾前头,高出了两阶石阶。


    十禾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出神,喃喃地回答:“好,都好。”


    “可是在想什么?”


    十禾站的僵直,猛的抬起头:“没,没什么。”


    钟鼓也不过问,唇畔携了抹清浅的笑,径自背过身缓步向上走去:“今日上元,随我走走罢。”


    “好。”十禾应声跟上。


    上元节吗?怪不得那么热闹。


    各处都是喧闹声,长街上也愈发的拥挤,十禾站在钟鼓身侧,引来了无数道嫉妒的目光。


    被许许多多绞着手帕的羞涩女子,撞得东倒西歪。


    如同下饺子般,有意无意接连朝她撞过来,明明刚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十禾被撞地歪过去,脚下一崴,又一个人朝她撞过来,眼见要把她冲倒,钟鼓回过头来,及时握住了十禾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身侧。


    扶稳十禾后,钟鼓手中陡然出现了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一支糖人,递到她眼前,宠溺温和一笑,问道:“可喜欢?”


    十禾愣了愣,接过钟鼓递来的糖人,从前,他仿似也给自己买过糖人。


    彼时她年幼,喜好甜食,钟鼓但凡下落凡间便都会给她带一只糖人,她就会开心好久,却是没想到他还记得。


    一排排红灯笼悬于头顶,随阵阵清风摇晃,烛光飘曳闪烁,他垂眸唇畔挂了浅笑,霎时倾倒迷离了一众怀春的羞涩少女。


    “喜欢。”十禾捏着糖人,在手心旋转,想着给点面子就笑了笑,在糖人的边角上咬了一小块下来,嗯,还是很甜的。


    “你喜欢就好。”钟鼓唇畔柔和的笑意渐深,伸手拭去了她唇畔的碎糖。


    那些羞涩女子的目光愈发怨毒了。


    十禾后背背那目光盯得不自觉一凉,嘴角也僵住了,虽说从前似乎也是这样的,可如今,莫名生出了些奇怪的感觉。


    钟鼓生于天界,自然也不明白于凡世中,这举止其实算得上是极暧昧的。


    钟鼓微微蹙眉:“怎的了?”


    她思忖着要如何解释,方能显的不那么突兀刻意,还是说拉倒闭嘴?


    说到底她师尊于男女情事上,还是个纯情的少年郎呐!


    “罪过罪过。”


    十禾腕上红玉镯倏尔华光一闪,心怀疑惑正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瞟见了一身着绯色长裙的女子。


    绯裙女子步态婀娜,手中捏了个小小白珠,同个俊秀无匹的公子靠的极近,几乎靠在了公子的肩头,全然小女儿的姿态。


    而公子则手提一盏白兔花灯,柔和的白光,映得他面颊微红,眉目间几分慌张失措。


    这一对璧人正是狐狸仙和陆离,想不到陆离这厮平日里瞧上去正正经经,勾搭起姑娘来倒是迅速无比,佳人相约在侧,还装得一幅假正经。


    真真虚伪,叫人唾弃。


    可狐狸仙不是同柳予安纠缠的要死要活?如今怎么又背着柳予安,和陆离靠在了一处?


    莫非柳予安被戴了绿帽?那,那,这两人实在也太不地道了!


    可她,想想为什么有点兴奋呢?


    十禾摩拳擦掌满脸的兴奋,许是那目光过于炽热,狐狸仙被看的回过头来。


    险些与十禾的视线相撞,发觉她的存在。


    十禾一个慌忙躲避,径直撞进了钟鼓的怀中,不敢抬起头来,手中被咬过的糖人不偏不倚地抵上了钟鼓唇边。


    钟鼓被撞得一怔,心脏几不可查地停滞了片刻,才抬手将糖人从唇边拂开,轻拍她的肩头。


    唤道:“禾儿。”


    好半晌十禾才探着头,在钟鼓的袖边,张望了小半会儿,确定看不见狐狸仙的身影才敢站起身来,冲钟鼓讪讪干笑。


    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糖人方才怎样丧心病狂的调戏了钟鼓。


    钟鼓敛目,以指节掩鼻轻咳挡住了面色,走在了十禾身前。


    诚然,十禾不知道,并不代表旁人没有看见,她方才无意间的举止。


    在一众怨女的故意碰撞下,不是踩脚就是撞,十禾走得格外艰辛踉跄,跌跌撞撞。


    她跑上去拽住钟鼓的袖袍,巴巴扯了好多下,几乎是哭丧着脸说:“师尊,咱要不要考虑换个地方呆。”


    她已经有七百年没有喊过钟鼓做师父了,这一喊她自己也愣了片刻。


    钟鼓亦是一默,随即笑道:“却是很久没有听到,你叫我做师尊了。”


    他定定看着她的双眼,却是敛了神色,袖袍一展待到十禾再回神时,便已是另外一番情景。


    天地似旋了一圈,又似不曾动荡,可四下之景,已全然不同了。


    一同消散的,还有远处阑珊灯火中,那袭翩翩白衣的公子,公子面色沉沉,眸光阴鸷,手中捏着块流转微光的红玉吊坠,指节寸寸收紧,泛出青白之色。


    可她并未看见那位公子。


    她看见的是茶靡花开漫山遍野,环绕周身,袅袅幽香萦绕鼻尖。


    临涯一侧,钟鼓背对着她,迎着那弦弯月负手而立,半阖双眸,不知做何思忖。


    “师尊?”


    十禾试探着出声,转到钟鼓身侧,他的唇畔仍旧微微勾着,墨色半阖的眼眸,于夜中如一汪深潭,模模糊糊的,并不分明。


    “嗯。”钟鼓展袖侧身而过,靠在了崖边参天的古树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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