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恭敬而简单地说:「已经料理好了,您只要再出一份笔录。」
方明执略一点头:「欧洲那边又新消息了吗?」
徐成垂着头,像每一次一样,根本不敢去扶他:「一切运转正常,网已经撒好了。这次住院的消息也封锁严密。对外只说是在东南亚开七周的巡查会议,替身也已经安排过去了。」
方明执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轻轻地「嘶」了一声:「把这四天各地暗桩收集到的新信息按照时间相关性全整理成数据网,发到我邮箱,我要亲自查看。」
徐成心说您这坐着都费劲,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呢?但是他太了解自己这位东家说一不二的做派,只是点头说了句「是」。
方明执想了想又说:「你给我安排一个住的地方,医院毕竟人多嘴杂,我需要尽快出院。」
徐成这就有些难办了,孙玮特意叮嘱了他,方明执这次伤得太重,尽可能还是留在医院多观察几天,可他又不敢直接拒绝方明执,正搜肠刮肚地想说辞,病房的门就开了。
解春潮提着一个保温桶,慢慢悠悠地走进来,看见方明执醒着,只是打了声招唿:「又醒了?」
又?方明执不记得自己醒过,眼睫垂下去,有些艰涩地问解春潮:「你……怎么会来?」
解春潮脸上也浮出一些困惑,他看向徐成:「这是真醒了?」
徐成点点头,看见救命恩人似的,一面擦汗一面冲着解春潮说:「他要出院。」
解春潮找出把保温桶一层一层地拆出来,一样一样摆在懒人桌上,把两份米饭中的一份递给了徐成,颇熟稔地说:「别理他,坐下吃饭。」
徐成这两天和解春潮接触得挺多,莫名觉得这位极少谋面的少夫人可靠又有主意。最初的兵荒马乱过去之后,这两天居然颇有些顶樑柱的样子。徐成说不上来解春潮和从前哪不一样了,但是他知道他就是不一样了。
看徐成不敢接,解春潮也不勉强,只是把饭放下,自己端着一只碗吃了起来。
方明执显然不明白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却感觉到解春潮对他的那股霜雪一样的疏离消融了,说不上有多亲近,像是一种平淡的友谊。
他抬起眼睛轻轻地把解春潮看着,却不敢太露骨,看一看眼睛就没了力气一样又垂下去,却等不了一会儿就又忍不住地看他。
解春潮被他看得发毛,咽了嘴里的饭,跟他
解释:「你不能吃这个,等会儿医生给你配营养餐。」
方明执熟悉这种口气,这是解春潮跟亲近的人说话的口气,像是对解云涛,对朱鹊。但在他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梦里,解春潮不是这样的,那种星光一样的倾慕在他眼底流连,是沁人心脾的依恋和甜蜜。
方明执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终于和解春潮成了朋友,黯然地低着头:「既然已经离婚了,其实春潮不需要为我操劳的。」
解春潮夹了一筷子芹菜放进嘴里,慢吞吞地嚼了:「还没有。」
方明执的眼睛倏地张大了,他没敢问是什么还没有,只是安静地坐着。
徐成觉得气氛有些微妙,悄无声息地走出了病房。
解春潮再抬头,看见方明执的脸色很不对劲,一下红一下白的,他吓了一大跳,忙放下筷子问他:「你怎么了?是哪里难受吗?」方明执这一遭伤得不轻,解春潮表面上顾着他的面子没敢太关心,但也着实不敢大意。
方明执慢慢抬起眼睛看他,嘴唇上几乎没有一点血色:「春潮,我没有要勉强你的意思。向成斌的事只是碰巧而已,我没想着用这种事捆着你。」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你是对的,我不是良配。」
解春潮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是吗?你是这样想的吗?」
方明执无声地点头,颓然却郑重。
解春潮像是一只狡黠的猫咪,双手一前一后地按在了方明执的被子上,他困惑地抬头:「这几天的事,你都不记得了是吗?」
方明执低头看着解春潮那双含着戏嚯的眼睛,可能是光线的缘故,原本是漆黑的瞳仁在病房柔和的光线下被镀上了一层巧克力色。方明执隐隐约约地想起来了一些对话。
「春潮,后背疼。」
「那我再给你讲个故事,行不行?」
「我想听给斑点狗穿水晶鞋的故事。」
「……没有那种故事。」
……
「春潮,后背疼,你给我吹吹吧……」
「你动不得,我在你嘴边点一点糖,好不好?」
……
「春潮,我死了以后你就消失了吗?」
「……你死不了。」
「我也希望我死不了,就这样永远和你在一起。」
……
「春潮,我喜欢你行不行?行的话我就没那么疼了。」
……
那些对话都很短,都只有两三句,方明执听见自己带着委屈跟解春潮抱怨,也听见解春潮温柔地哄他。
记忆倒灌,方明执浑身僵硬地坐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解春潮。
解春潮笑了笑,没搭理他,端起碗来继续吃饭,这几天他守着方明执也挺累的。他饿得了,他肚子里的小的饿不了。
解春潮吃饭吃得很慢,甚至比平常还要慢一些。
方明执沉默了一会儿,扶着床想要凑到解春潮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