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他太抗拒人类了。
至于啾啾……
啾啾是真的想不起来以前的事, 也不记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好像天生就很擅长强势侵占, 很擅长步步紧逼, 得寸进尺。
于是在得知祝火会说话之后, 啾啾便时不时找他聊天。
不过小少年又一次陷入了自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说话没有太成功的原因, 总之后来不管啾啾怎么找他说话, 他都闭紧了嘴不吭声。
直到半个月后, 马车在新的城市停下来。
这次抵达的是一个比之前大许多的城, 从城郊开始就十分繁华了, 茶树徘徊而立,蜂农带着斗笠,时不时还能看见几个妇人在照顾蚕架。
城中烟雨朦胧,两条河道穿插而过,乌篷船摇来晃去。
她觉得很有意思。
说到底钟啾啾也是个小孩子,她魂魄状态看起来就很幼稚,她可以放心把自己当小屁孩。安营扎寨的时候, 她去城里晃了一圈。
市井比之前热闹,卖什么的都有。夜里更是灯火通明,水上花坊摇摇晃晃,青楼楚馆笑声热情。
啾啾玩到大半夜才回去,刚一进屋便看见小少年盘腿坐在床上,似乎在发呆。
他们对视了一眼。
小少年的眼睛很明亮,是那种没什么杂质的明亮。瞳孔乌黑,没有平日里嗜血的红,但表情有些失落。
等见到啾啾之后,小少年愣了愣,不太自在的别开脸,翻身躺下了。
啾啾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跟着钻进他被窝,享受他满身灵气给她带来的愉悦,顺便和他聊天。
她平日里没有这么多话的。不过小孩子嘛,再怎么沉默寡言,兴奋起来也想和人分享。
「我今天在城里看见了观星台,是用来观测风水的,但那观星台自己就和周围五行冲剋,真有意思。酒楼里有道菜叫金汁乌丸,看起来很好吃,可惜我带不回来。对了,我还在巧匠铺里看见了一条手鍊,像荆棘一样,我从没见过这种花纹……」
「……钟……啾……啾……」
啾啾蓦地一停,愣愣的看过去。
小少年依然背对着他,长发铺在她脑袋下,髮丝微微闪烁。
时隔半个多月,他再一次开了口,竟然叫了她名字。
虽然语调依然古怪,但能听清楚。
啾啾惊了。
不知道是惊讶于他开口说话,还是惊讶于他竟然记得她名字。
她只告诉过他一次。
啾啾:「嗯。」
祝火:「……」
那一声之后,屋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只听得见他们彼此细微的唿吸。
热乎乎的。
啾啾侧过身,想要看他表情,但祝火背对着她,除了能描绘他姣好蝴蝶骨外,什么也看不见。
啾啾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干脆就爬起来越过他,滚到床的内侧,和他面对面,正好将他的郁躁尽收眼底。
他似乎在羞赧于自己吃力的腔调,也极度痛恨于这样的自己。
「祝火。」
小少年被她吓了一跳,瞳孔微微一缩,第一反应是露出兇狠的表情要咬人,不过立刻又顿住,身子僵硬,万分不自在的想要后退。但啾啾却枕着她的长髮,他没法行动。
最后他别开视线,不太擅长的将被子往她的方向拉了拉。
在他认知里,不盖被子会生病,钟啾啾不能生病。
啾啾:「祝火,再叫我一次?」
祝火:「……」
啾啾:「可以吗?」
祝火:「……」
他紧紧闭着眼睛,漏洞的棚屋外灯火洒进,他睫毛上似乎镀了点烛火的红。便是兇悍的小兽此刻也怪叫人怜爱的。
啾啾声调平平:「如果你一直不开口的话,一辈子也学不会说话。你想学说话吗?」
小少年依然闭着眼睛,攥紧手,那种牴触的态度,看不出是想学还是不想学。
当然如果他不想学的话,没必要强求他。
啾啾:「睡觉吧。」
然而这时,少年却突然开了口。
「……钟……啾啾……」
比刚才流畅,屋里光影摇曳,他声音被风一吹就散,很动听。
但小少年脸上羞恼更甚,好像下一秒就会「嘁」一声,叛逆地表示自己不学了。
啾啾将脑袋凑拢,小小声:「嗯,我喜欢听。」
小少年唿吸一涩。
她说她喜欢听。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神情有点不甘心,视线往旁边拉扯,默了一会儿,再次尝试:「……钟,啾啾……」
说得一次比一次顺畅。
「是『钟啾啾』。」
「……钟啾啾……」
「对。」
「钟啾啾……」
有点像样子了。啾啾那向来没什么情绪的脸上,难得弯起一点笑,用脑袋拱了拱他:「祝火。」
小少年怀中躁动:「……」
啾啾声音平平:「我想和你聊天,你平时尝试着和我说话,好不好?」
过了许久。
祝火:「……好……」
他按了按她脑袋,将她按进自己怀里。她别再突然消失一整天就好。
他心里,有点空洞茫然的。
这日之后,啾啾开始很有兴致地教他说话。那种感兴趣程度,不亚于她看了一本《紫微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