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神殿。


    苍穹之上，云雾翻卷，宛如苍龙匍匐，将浩瀚的九界笼罩其中。


    此刻的王烛，静静地伫立在大殿中央，眸子如永恒的星河，穿透世间一切。


    他的视线，仿佛跨越了数不尽的山川河岳，直接落在那浩瀚无垠的九界之上。


    那里有无数的生灵奔波劳碌，有芸芸众生在追寻自身的修行与造化，也有无数势力相互倾轧，试图在混沌之中求存。


    在漫长的岁月里，有人仰望星空，便必然有人面对弥漫于天地之间的“道”——那种无形又宏大、如同自然法则一般的力量。


    整个九界的修行体系，就在这无数岁月中逐渐成型。


    每一册古老的功法卷轴，每一桩秘闻传说，皆蕴含着那独属于王烛的道韵。


    这些道韵仿若无声无息地化作了客观存在的“规律”，像是一张支撑九界运转的网，让那些神王、大能、甚至是初入门径的修士们，都能循着这些规律去摸索修行之路。


    就如同凡人世界中的物理定律之于科学研究，王烛的道韵之于九界修行，也是一切修行理论和实践的根基。


    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些隐藏于世界每一个角落的道韵，没有这对九界天地进行了整体塑造的规律，那么修行这个概念，或许从来都不可能以如今这样宏大的形式在九界广泛存在。


    “也该结束了。”


    王烛轻轻抬手，掌心迸射出一道凝聚至极的神光，宛如黄金与白银融合，形成一条细致却可怖的光流，凌空划过，瞬间刺穿了九重云霭，直入苍穹。


    霎时间，九界震动。


    过去无数岁月里渗透在世界各处的道韵，同时受到了某种呼唤，原本沉睡在晴空之上、沧海深处、火山喷发的地心、甚至是九界修士的呼吸之间……


    如今，它们似乎听见了主人的号令，欣然归来，化作无数点点星光，纷纷向凌霄神殿汇聚。


    当那最初一抹星光跃出天地的瞬间，九界某处早已闭死关的强者睁开了眼。


    混乱与惊悸交织在他目光中，因为他立刻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违和——他的修炼受到了阻碍。


    或者说，以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灵力运转轨迹，此刻却像是被抽走了底层支撑，令他再也无法施展常规的法术神通。


    彼时，大荒神庭的一处隐秘洞府里，正有人发出了失声惊呼：


    “怎么会这样……？”


    这是一位面容苍老的神王，花白的长发披散，眼中刻满了岁月的沧桑。


    他盘膝端坐在洞府中，周身本该萦绕淡淡金芒。


    然而此时此刻，金芒黯淡，这老神王的法力像是受到了某种不可抗拒的干扰，那门已经修炼上万年的神通，竟然无法再被催动。


    老神王茫然地张开右手，这是一只布满了岁月斑驳痕迹的手掌。


    “我……我的道呢？”


    老神王一遍遍在脑海里回忆。


    那门神通如何运转？


    该以何种顺序调动灵力？


    该如何结印？


    灵海中的力量又是如何配合神识？


    他都记得，一切如数家珍。


    到那时，当真正尝试去调动神通时，却宛若凭空被剥离，眼前的世界不再支持他的法术结构。


    “这不可能！”


    老神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些道韵就是他的立身之本，而现在，他的信仰、骄傲、所有的安全感，居然在这样悄无声息的世界异变中消失了。


    就像有人记得飞翔，但重力却消失了……


    不，恰恰相反，该消失的不是重力，而是飞翔的依据！


    老神王的心头一片混沌，他无法想象，这种情形意味着什么。


    若是凡人世界的物理法则有一条被突然抽走了，那简直是对世间万物运转最可怕的动摇。


    而此刻，在九界修士的体系中，恰恰发生了类似的变故。


    除了这个老神王，九界还有不知多少修士也在这一刻从沉睡或闭关中醒来。


    他们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灵力运转的异样，但更多的人并不知究竟是什么在悄然离去，却有极少数智慧通天的老怪物，瞬间捕捉到了那道自凌霄神殿迸射而出的神光，蓦地心中一震。


    紫霄神朝的一座不朽宫殿内，灯火摇曳，一片混乱。


    “这……这怎么回事？”


    一位身穿紫金长袍的中年男子，满面惊疑。


    他是紫霄神朝的太上长老，一生精研阵法之道，曾在世间留下无数辉煌战绩。


    许多宗派、王朝都对他礼遇有加，只因这位长老在阵法上的造诣，让他拥有极高的威望，可此时此刻，他身前的大阵竟出现了崩解。


    原本有迹可循的能量流动竟一点儿也无法再被激活。


    大长老怔怔地望着那些刻印在地板上、墙壁上、穹顶上的符文与阵纹。


    那些符文的排列方式他熟记在心，每一道纹路的构造、走向、功能，他都可以信手拈来，联想到背后的种种玄妙机理。


    但如今，无论如何尝试，将灵力灌注进去，符文却寂静如死，丝毫不见光亮。


    “明明还在……但，没有‘规律’了。”


    太上长老双眸中映出那晦暗的阵纹，脑海中翻滚起对无数陈年经卷、记忆的回顾。


    观星图、天地演化图、阴阳五行运转之理……这些都曾是阵法的构成基础。


    可若是“支撑这些阵法运转的规律”被抽走了，那么所有阵道理论都失去了存在的基础。


    “荒谬……这太荒谬了……”


    这名长老不禁向后踉跄了一步，心脏急遽跳动，额头上沁满了冷汗。


    世界规律忽然崩毁，这对所有修士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大恐怖。


    等于所有的修士都迷失了。


    “轰！”


    伴随着九界震动，那天幕中的星光越来越多，从九天之上的各个角落显现，宛如万千流星归巢，一道道划过长空，最终没入凌霄神殿。、


    “这天地之道，真的……消失了。”


    最先感知到这件事的是那些活得很久的主宰。


    而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人发现问题的严重性。


    有人自恃记忆超群，不信邪地一次又一次尝试旧日的招式，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那种感觉如同伸手抓空，本该稳稳接住的世界，此刻因为规律消散而塌陷一空。


    伴随着愤怒、惊恐或绝望的呐喊，九界各处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动荡与不安。


    有人不相信自己的功法会失灵，有人则痛哭流涕，似乎明白一切努力都在这一日被彻底否定；也有人韬光养晦，将这份异变悄悄地记在心里，想要伺机寻觅新的生机。


    但无论如何，凝聚在九界各处的最根本支柱，正如碎裂的冰面一样，瞬间解体，不可逆转。


    短短时间里，九界各处出现了各种乱象。


    有人灵力暴走，有人直接走火入魔，更有甚者瞬间感到自己的寿元与力量紧密交织在原有的“规律”之中，一旦规律抽离，便不再长生。


    有许多活过漫长岁月的神王，开始在这混乱的变局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因为此时此刻，他们的寿命并非像以往那般“稳妥”，天地法则暴动之下，谁也不敢确定自己还能存在多久。


    “啊！！”


    一位隐世多年的老怪物震撼地走出洞府，看着手中的一册古老典籍，双手颤抖不已。


    那典籍上记载的功法，是他一生心血所凝聚。


    然而现在，他却活生生看着自己穷尽一生研究而成的珍贵秘籍，仿佛成了一本“空头理论”，因为没有对应的 基础规律，再全面的步骤也无法在现实中施展。


    就像一个人掌握了“永动机”的所谓完美蓝图，但却失去了物理常数的配合，再精妙的文字，也无法让机器真正地运转起来。


    那老怪物的眼神充满了哀痛与迷茫。


    顶尖强者尚且如此，那些中低层修士更是惊慌失措。


    他们没有深厚的见识去判断背后的真相，只能在摸索和碰壁中一次又一次验证出一个绝望的事实：世界，变了。


    所有曾经的常识，如今都成为了“错误的常识”。


    譬如一位飞剑修士，习惯了驭剑飞行，日日在空中往来，这一刻却发现自己脚下的飞剑完全无法抗衡地心引力，甚至连最基本的“剑遁”也施展不出。


    剑在空中维持片刻，就如凡铁一般从高空坠落，若非他运气好，及时抓住了一截峭壁，恐怕就此坠落深渊。


    数不尽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整个九界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动荡。


    这种大动荡不需刀兵相见，却比任何一场战争都更让人绝望。


    人若无法依赖自己所依存的规律，那实在如同被抽走了生存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