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地，天辰界各大势力——神庭残部、旧皇族、大小宗门、道统家族，甚至一些魔门时常与正道格格不入的暗修，也都出现在青云镇上空或城外。


    他们在憋着劲想看个究竟。


    有人还搞了个名头“汇聚诸强，问责王烛”，恨不得把天下人的“正义”都搬到青云镇来。


    清晨，一场从未有过的盛大聚集出现在青云镇外，黑压压一片人海及飞行法舟把天蔽得严严实实，从金甲将军到灰袍修士，从西方裂土的某位国主到南疆百巫并立的宗使，无不尽数赶到。


    场面宛如决战，却又没有真正的统一指挥，一群群人一边彼此戒备，一边互相呼应：


    “我们要一个解释！”


    清环看着这铺天盖地的人影从远方走来，心里只觉荒诞至极。


    她真的难以接受世人如此忘恩负义。


    若是遇到难以对付的仇敌，他们就期待师父出手。


    可如今出了牺牲，就全都想要将罪责推给师父。


    甚至还有人呐喊：


    “姬战天为了保卫天辰界而死，王烛理应给天下一个说法，否则他这无敌存在要何用？”


    “师父，这就是你不出手的原因吗？”清环心中对师父愈发同情。


    ……


    青云镇中央，小院一如往昔。


    兔群在草地上蹦跳，院子角落里花开正盛，鸟儿悠然栖息在屋檐下，完全不受外界的喧哗和怒火干扰。


    唯有清环心神难平。


    她曾小心翼翼地问王烛：


    “师父，那些人都涌来，让我们给姬战天的死作解释。”


    王烛神情淡漠，抬眼望着碧空，而后低头，看了看清环紧皱的眉头，轻飘飘扔下一句话：


    “若要来，便让他们来。”


    清环张张口不知该再说什么。


    她能看出师父内心的淡然，也隐隐猜到了一些师父不出手的原因——在末法时代，把旧天道打碎后，众生若不能自立自强，一味依赖他人出手，终究是死路一条。


    但这些道理，世人并不愿听。


    下午时分，镇外已是人声鼎沸。


    一个半残的老修士率先昂头喊话：


    “青云先生，你可敢出来？”


    他语带颤音，却故作狂傲，引得周围附和喝彩。


    旁边有人接连喊道：


    “对啊，你既然如此强大，却让姬战天力竭而亡，你便是此界罪人！”


    “明明只要你挥挥手，就能救下神朝仁主，你却冷眼旁观？”


    也有人振臂高呼，气势汹汹：


    “若你再不回应，我们要联手闯进青云镇，把你揪出来讨个公道！”


    热浪般的斥责声在空气里发酵，隐约混着许多激动的杀意。


    清环和五大圣主已在青云镇外结了层暗暗的防护手段，若有宵小想硬闯，必杀。


    但那些围堵者人数实在太多，就像疯潮，无休无止。


    “真是一群……糊涂之人。”五大圣主之一的玄风圣主叹气道，“当初他们对主人敬畏有加，如今却抱着所谓‘大义’前来兴师问罪，真是世态炎凉。”


    真武活化石远远瞪着那黑压压的人群，拂袖冷哼：


    “这些家伙全都来‘道德绑架’，只凭姬战天死前一句喊声，便认定主人就是赖罪之人。哼，若不是怕主人怪罪，我早将他们震退了。”


    清环在城口看着闹哄哄的人群中，无数陌生或熟悉的面孔，心中又恼火又悲哀。


    她强作镇定，展开轻功飞到半空，朗声喝道：


    “姬战天并非我师父杀死，他是自愿出征，与强敌同归于尽。若你们要问罪，也请先弄清楚事实。师父根本没有出过手，何来‘杀死姬战天’之说？！”


    人群中立刻有声浪反扑过来：


    “可他明明可以救啊！不救便是犯罪——一个有能力定义天下战局的人，却不出手，这等于是推姬战天去死！”


    “对，说得好！”


    “姬战天临死前都在请求他出手啊！”


    清环面色泛冷：


    “姬战天是为他的责任而战，这是他身为皇主的选择。你们凭什么把他的死推到别人头上？谁也没逼迫他去自爆，去拦敌。他生前问师父，是他自己的意愿。再说，师父为什么非得要管。”


    这番话对于怒火正盛的人们来说，丝毫无效。


    他们自然也听不进去，接二连三地高喊：


    “少废话！见死不救，天地不容！”


    喊话中出现一位拄着骨杖的清冷女子，她正是姬战天的道侣，此刻面容憔悴，满脸凄厉，满目都是仇恨的火焰。


    她尖声道：


    “若你师父早出手，便可令夫君不必燃血自爆，那些可怕的外敌自然也不再成气候，这世间或许能少死无数修士和黎民百姓！如今的一切灾难，皆因他冷漠！”


    她话音既落，周围一片嘘声附和。


    许多人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越说越觉得王烛是“罪魁祸首”。


    清环在半空凝视着那群人，只觉胸中郁结之气激荡，却又难以再辩驳什么。


    有人抓住破绽继续怒吼：


    “不让你师父出来，是想包庇他吗？好啊，既然这样，我们就全力强攻，看他还能躲多久！”


    一石激起千层浪，愈来愈多的人抽出法器，甚至蓄势待发，恨不得立刻杀进青云镇，好像非要逼得王烛出来给个交代不可。


    场面急速升级，火药味十足。


    清环看在眼里，心在隐隐作痛。


    这些人大概早把自己的恐惧、失落乃至愤怒，都投射到所谓“能够拯救一切，却不出手的高人”头上。


    于他们而言，这是最简单的逻辑。


    “你能救，没救，那一切后果就是你的罪过。”


    清环想起那日师父的教诲：


    “众生之恶源自贪念，众生之怨亦源自恐惧。他们期待被拯救，也同时惧怕毁灭，当无力时，便要把一切坏结果推给一个可以背锅的强者。这便是世态。”


    清环倒吸一口气，深刻感受到了师父话中的现实冷酷。


    若是以前，她或许会大喊不公，但如今她已经多少能理解。


    自己再多言语也挽不回人心。


    只因他们不想听真相，他们只想发泄、想责怨。


    就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镇外突然起了漫天旋风，似乎有什么力量在静悄悄地酝酿。


    那狂风转瞬平息，但一股无可形容的压迫感攀升到极致，宛如无形之墙笼罩全场。


    吵吵嚷嚷的人群蓦地感到身体僵直，法力真元似乎都失去了流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