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第一枚拨片，他本来想这枚拨片他一定要珍藏起来。


    控制不住地，他想到那些没日没夜练习的日子。


    刚开始，指腹不适应金属弦的硬度，磨到红肿，碰到琴弦就一阵刺痛；后来虽说长出一层老茧，痛是不痛，可运指时老茧部分碰到琴弦，难免有杂音，琴声不够清亮，老吴教他用砂纸打磨老茧，保持手感，反反覆覆，直到那一层老茧变成厚厚软软的肉垫。


    也许是四周鼎沸的人声让他不设防，也许是喝了太多酒终究有了醉意，也许是面前这个不算认识的人盯着他的目光太关切，也许是今天之后不会再见打消了他的顾虑，也或许……他只是单纯想要倾诉。


    沈晏川低头，将打好腹稿却没来得及告诉父母的那套说辞低声说出来，又说了今天和好友的龃龉，说自己的遗憾。


    沈晏川轻声讲述的时候，舒意就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喝水，偶尔夹一块烤肉到他碗里。


    等他讲完，碗里的烤肉也堆成了一座小山。


    沈晏川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得不承认，全部讲出来之后，他的心情确实轻松不少。


    「你知道我为什么做演员吗？」舒意突然发问。


    她也没等沈晏川回答：「在电视上看，演员很风光吧？每天穿得光鲜亮丽，随随便便接个gg演个戏，就能挣到普通人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挣到的钱。」


    沈晏川斜眼看了看舒意身上穿的t恤，没吭声。


    察觉到他的目光，舒意苦笑一下，「但是不是所有的演员都这样。比如我——」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其实我就是因为缺钱才入这行的，但是没有名气的小演员，想要混出头来有多难。我以前在影视城附近租了一个地下室，在里面住了将近一年，天不亮就穿着最好的衣服去影视城附近晃悠，挨个给剧组递资料。只要还有剧组在拍夜戏，我就在一边候着，就是希望能有一个试镜的机会。」


    「就算这样，我也没有想过要放弃。」舒意歪着头，笑眯眯看沈晏川，「第一次站在镜头后面演戏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演员。」


    「你会的。」


    她的眼神里烧着一把火，炽热的火光让她整个人都生动明亮起来。


    沈晏川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被她的眼神打动，他不自觉地偏过头，附和道。


    「你也会的。」舒意信心满满，「你知道，很多人这一辈子，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干什么，但只要他找到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不能克服的阻碍。」


    「你已经找到了，就不要轻易放弃。」


    沈晏川说不好现在心里涌上来的情绪，是感动多一点，还是酸楚多一点。


    在所有人都质问他的今天，在他差一点就想「算了」的今天，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告诉他——


    不要放弃。


    舒意拉过他的手，将那枚拨片放在他手心，似乎犹豫了一下，下一秒，她将手搭在他头上，安抚小动物般揉了揉。


    「加油啊，小弟弟。」


    沈晏川感受到那双手轻柔的力道，明明她抚摸拨弄的是自己的头髮，可是他的心却像被她捧着一般，说不上来的痒。


    他的耳朵尖一阵发烫，不用看也知道一定红了。


    也许对舒意而言，那不过是人生中平平无奇的一晚，只不过一时兴起，和一个几面之缘的、徘徊在失意边缘的陌生人吃了一顿饭，聊了一会儿天。


    但对沈晏川来说。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晚，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从那天起，咬牙坚持，一路跋涉，最终站到今天这个位置。


    然后，奇妙地，又遇见了她。


    第13章


    不知哪里传来几声猫叫，静谧的夜里听着嘹亮又悠远。


    沈晏川从那些久远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低头对上舒意充满好奇的双眸——


    「你挑战的时候，我在台下。」


    「你脚扭到了，我给你的药。」


    「是你！」


    舒意小声惊唿。


    怪不得，怪不得他看起来那么眼熟。


    她脑海里模模煳煳有一个人影浮现出来，比起眼前的沈晏川，脑海里那个人似乎要矮一点，身量没有长开，远不如现在肩宽腰细腿长、肌肉线条明显。


    五官虽然没有变化，但那个时候的沈晏川脸上有一种阴郁和戾气，气质也更中二一点。


    六年，时光在他身上不断打磨雕琢，褪去了稚嫩和青涩，却又保留住一份难得的澄澈。


    舒意不住点头，连连夸赞。


    「我不是小弟弟。」


    听她左一句「小弟弟」，右一句「小朋友」，沈晏川的脸更黑了。


    「嗯嗯嗯，」舒意用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口吻贊同，「长大了，成熟了。」


    都可以出来参加恋爱节目了。


    emmmmmm.


    ……等等。


    他参加恋爱节目的对象好像是自己吧……


    舒意张了张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将眼前的沈晏川和那个回忆里模煳的叛逆少年挂钩之后，好像没有办法直视他了。


    能不别扭吗？


    本来知道搭档的是沈晏川，沈晏川比自己小，还自称她粉丝，她就已经很有压力了。


    结果现在突然得知，这个人不仅比你小，你还见证过他迷茫又中二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