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累了,昨儿下午打了场球赛,晚上在医院照顾了宣兆一整夜,几乎没怎么合过眼。这会儿也不用赶飞机了,宣兆烧也退了,他整个人放松下来,困意就排山倒海般地袭来。
他一点儿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躺进宣兆的被窝合眼就睡。
宣兆身上有股草药味,他的被褥上也有,不知道是不是专门用什么药包熏过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淡香,像是菖蒲的味道。
真讲究啊.
别人说穷且益坚,宣兆这算什么?
穷且益香?
岑柏言把脸埋在枕头上蹭了蹭。
这十多平的小屋没有隔断,睡觉吃饭都在这里头,宣兆弄了个书架把床铺单隔出一个空间,但丝毫起不到隔音效果。
岑柏言耳边是宣兆在那头洗锅切菜,叮哩哐啷,也不觉得吵闹,反而有种久违的熟悉。
恍惚间他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当时他还没有住进别墅,住的小屋比这里更加破落。岑静香开火做饭,满屋都是油烟,小小的岑柏言总被呛出一脸眼泪。
没过多久他们就遇见了万叔叔,搬进了临海的豪华别墅,家里有了做饭的保姆,岑静香变得很少下厨,为了保养脸蛋和双手,偶尔进厨房做的也都是精緻的冷餐。岑柏言再没有闻到过记忆里属于「家」的烟火味。
他这一觉睡了半个多钟头,宣兆把他喊醒的时候他正在做梦,梦见宣兆长出了一头长髮,岑柏言在梦里抑制不住的欣喜,宣兆是女孩子的话,他是不是能——
「柏言,」宣兆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柏言?」
岑柏言睁开眼,定睛看着坐在床边的宣兆,讷讷地问:「你头髮呢?」
「头髮?」宣兆晃了晃自己一头黑髮,「这儿呢。」
岑柏言愣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个梦啊.
一阵难言的失落瞬间席捲心头,提醒着他宣兆是个男人。
于此同时,另一股更为隐蔽的、庆幸的情绪也悄悄升起,还好宣兆没有变成女孩子。
他最初认识的宣兆就是个男的,宣兆不需要有任何改变,这样就已经是最好了。
宣兆没读出他满脑子的复杂情绪,笑着说:「快起来吧,面要坨了,吃完再睡」
岑柏言抹了把脸:「来了。」
「冰箱里东西少,你随便吃点儿,」宣兆摘下围裙,有些不好意思,「等下次你再来,我好好招待你。」
小屋子里连像样的餐桌都没有,宣兆把书桌上的大部头放到地上,把书桌当餐桌用。
「你这吃饭的地儿是够随便的.」岑柏言打着哈欠走到桌边,突然愣住了。
桌上碗筷摆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青椒炒肉,一盘色泽新鲜的白灼菜心,一碟酸香沁人的炒土豆丝,还有一大碗清汤挂面。
宣兆把电炒锅里的面码端过来,打的卤是西红柿鸡蛋,热腾腾浓稠稠的面码往面上一浇,香气扑鼻而来。
「愣着干嘛?」宣兆说,「坐。」
岑柏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当你补回来了。」
宣兆给他盛了一碗面:「什么补回来了?」
「照顾你一整晚。」岑柏言风捲残云地吃光了一碗面,起身又装了一碗。
宣兆轻笑着说:「报答你这么容易啊?」
「不对,还差一样。」岑柏言眉头一皱。
宣兆问:「什么?」
岑柏言食指在桌上轻轻一点:「蛋、包、饭。」
宣兆扑哧一声,夹了一块五花肉放到他碗里:「我还以为有多高的要求呢。」
隔着面汤氤氲的热气,宣兆的五官有些模煳,他乌黑的头髮、纤长的睫毛、勾起的唇角,一切都柔软的不可思议。
岑柏言看的有几分愣了,偏头干咳了两声,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
「熟能生巧吧。」宣兆说。
岑柏言记得他之前说过,食堂太油、外卖太贵,所以就自己做了。
「有机会给你煲药膳,」宣兆慢腾腾地喝着面汤,笑看着岑柏言,「和草药打交道,我是专业的。」
岑柏言也笑了:「照顾你一晚上换一顿饭,想多吃你几顿,是不是得多照顾你几晚?」
「那我争取今年冬天多生几次病。」宣兆说。
「操!」岑柏言敲了敲木桌,又正色道,「赶紧呸三声!」
宣兆拗不过他,只好「呸」了三声。
岑柏言瞄着他白皙柔和的侧脸,突然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问道:「还有别人来过你这里,吃过你做的饭吗?」
「没有了。」
岑柏言开心地两根筷子一碰:「真的?」
「真的,」宣兆点头,「骗你做什么?」
岑柏言忽然得意了起来,就和偷着糖的大老鼠似的,吹了声口哨,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面条。
宣兆看得目瞪口呆:「柏言,你饭量真好。」
「不然呢,」岑柏言斜睨着他,「知道你为什么长不高长不结实么,就是因为你吃饭和猫似的,多吃点儿,赶紧的。」
两人这边正开着玩笑,那边门突然被敲响了。
宣兆放下筷子,刚要起身,岑柏言担心是同层那俩傻逼网管,于是按住了他的手:「我去。」
宣兆点点头,坐了回去。
「有事?」
岑柏言冷着脸打开门,外边站着两个人,看见他均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