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杉瞧不起似的看着我:「别扯了。」
「先声明一下,我说的事情里有很多谎话和隐瞒的事实。」
「我就擅长识破谎言。」不一会儿,画面停止了。「看,这里。」
我察觉到高杉并未看屏幕,而是在看我。他在观察,不放过我的表情变化。
我忽然想到,或许此人活到现在一直都是这般观察他人。
高杉所说的「看,这里」是在指什么,我也明白了。定格的画面里,我的身体姿势和先前相比有了变化。我本该坐着的,现在却站着。
「而且,脸上有个创可贴。」
「刚才没有吗?」此时我本该承认了,不过,我还是想挣扎一下。
「刚才没有。」他将视频倒回了一些。坐着的时候我脸上没有创可贴,再往后的一格画面里,我突然就变成了站立的姿势。当我面向镜子时,可以看见脸上的创可贴。
他又倒回,播放,暂停,重复了好几次。坐在马桶上的我突然就站着了。
「难道不是视频少了一段吗?」
「一开始我也认为视频有问题。要么文件缺失,要么经过了剪辑。这种程度的加工,在如今这个时代太轻而易举了。可是,我让专家查过,结果是没有编辑过的迹象。」
「怎么可能?」
他注视着我:「我也有些难以相信,如果是真的,我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瞬间变成站立的姿势,一瞬间贴上创可贴,这是怎么做到的?」
「难说呀……」我打着哈哈,想到了风我。他是我的伙伴,我的双胞胎兄弟,一起在那种环境中存活了下来。「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到仙台来,四处打听。」
「就高杉先生一个人?」
「好几个人。」
「你很闲?」这样一说想必对方要动怒,但我仍然开了口。
高杉似乎把我的话当作了耳旁风。「然后我们找到了你的一个朋友,很确定这就是你。」
「我可没什么朋友。」
「唉!」高杉嘆了口气,好像很无奈。他一定很想说,你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你那个朋友替我联繫上你,然后我们通过邮件取得了联繫,所以才能在今天见面。」
「早知道就选一家更高档的店了。」
「我们各付各的。」
「当真?这不是电视台採访吗?」
「我可不是电视台的,只不过在一家电视节目制作公司干活儿而已。」
「原来是位前途可期的青年制作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高杉笑了,眼神却保持着冷酷。
「我就随便一说。」
「话说回来,」短暂的停顿后,高杉貌似诚恳地轻声说道,「今天我提前来仙台还真是来对了。」
「嗯。」我很快就明白了他想说什么。我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打开一个新闻软体。东北新干线停运了,说是关东地区降雨引发了泥石流,导致大范围停电,列车无法运行。
「跟你约在这里见面是下午四点,我本想只要时间来得及就行。如果当时真的去坐时间刚好的那班,估计现在就到不了了。」
「哪怕坐一小时前的那班也到不了。」上一班也正停在半路,进退两难。
「可能我直觉敏锐吧。我坐了早班车,上午就到了仙台。本想着如果你能早点来,也可以把时间提前一些。」
「可惜我上午在打保龄球。」
「你这不是有朋友吗?」
「我是一个人。个人爱好。」这两年我老打保龄球。与其称为爱好,倒不如说,除了打保龄球,我其他什么也不会。专注于投出那颗十四磅 (1) 的球,这能让我不去胡思乱想。
「哦,」高杉似乎并不感兴趣,「你该不会还买了个人专用球吧?」他打趣道。
「有啊。」因为过于频繁地出入保龄球场,员工就向我推销了保龄球。考虑到每次都租的成本,我连鞋都买了。想到这里我一惊,我发现自己把球给忘了。
「怎么了?」
「刚注意到,球忘带了。」这听起来像玩笑,却是真的。
「保龄球?那挺重的吧,还能忘?落哪儿了?」对方表情夸张地回应着,却看不出任何真情实感。
我赶紧回想。我在保龄球场付完钱,然后走出大楼,那时候球还装在球包里带在身上,这些我还记得。
后来,我打算先回家把行李放下。我回忆着自己的行动,一点点摸索。
我想到一个把球包放在脚边的画面。我记得我坐下了,本想轻轻地把球放到地上,却听到咚的一声沉重的闷响,吓了自己一跳。我把球包往里推,塞在了两腿后面,然后就一直放在那里了。
「应该是在车厢里。」
「你坐仙石线吧?列车员发现它估计也挺意外,因为那东西挺重的。」高杉似乎已经对保龄球失去了兴趣,「今天呢,主要是为了聊聊这个。」他的视线回到笔记本电脑上,「画面里的人,是你。」
「那又怎么样?」
「我想让你给我解释一下视频里的事。这视频是假的吗?还是说另有玄机?」
「如果我的答案有意思,你会让我上电视吗?」
「那要看多有意思。」听他的口气,仿佛电视宣传的影响力全都听凭他驱使似的。
「那么—」我端正坐姿道,「就请听听我的故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