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怎么就不明白,像她这种单细胞一根筋的人,一旦认准了什么,就会像夸父逐日一般,追山赶海,耗尽生命也只为了拥抱那一瞬的热烈。
可是,夸父逐日的人又何止她一个人?
如果不是明知毫无希望却仍然坚持,他西陵鬼师又为什么每一次得知她回来的时候,就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轩辕丘,然后假装毫不在意地和她轻描淡写说上两句话,接下她毫无诚意的讨好,继续看她为另外一个男人奔走?
后来,缙云回来了。
夸父找到了她追逐的太阳,然后她变成了三足金乌,离开了她奔走的大地,决心栖息在那片天上。
就这样吧。
巫炤自暴自弃地这么告诉自己——就这么下去,维持着现在的关系,能这么近距离地和她并肩作战,看她鲜活地到处蹦跶,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返回百神祭所之前,他托缙云给了她那只五年前就准备好的骨哨——那是在她还没去崆峒山的时候他打算送她的,这蠢货既然不想学吹笛子,吹个哨子总还没问题吧?
——有问题的。
她的蠢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哪怕在遇到生死危险的时候也不曾想过找人一起,只在自己解决了一切的时候,才想起找人通风报信一下。
巫炤安静地看着面前的人,想起那时自己在百神祭所突然感到的心悸。以及当他在乱羽山脚下听到哨响的时候,一瞬停止的心跳。
「侯翟背叛了我。」他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她的脸。触手是一片冰凉,这是为了保存她的身体的阵法的作用。
「他联合了缙云,在到处找我。你说,缙云是更想杀了我,为人族除害,还是更想找到你的尸体?」
手缓缓下移,指腹触碰到早已停止了跳动的颈部,最后停在左肩上。
肩膀下面空无一物。
他在乱羽山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她遗失的左臂,就好像……他在那里找了很久,也没看到她的魂魄。
巫炤想起很久之前她和他胡扯的时候说过的话——「你直接看灵魂的话,岂不是刚挂掉的老朋友转眼间就用同一个灵魂和你再次见面了。你之前伤心的难过的生离死别都餵了狗,多……多尴尬啊……」
并不尴尬,因为他一般不会去特意寻找死者的灵魂,而当他用心去找的时候,却发现那人已经不在了。
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说过的话,许下的诺言,全部变成可笑的泡影。
怪谁呢?也许,并不能怪缙云。可不怪缙云,不怪他巫炤的话,又能怪谁?
没有了西陵,没有了她,要是连恨都没有,他巫炤要怎么活下去?
他凑近了她耳边,轻轻说话:「以前我问过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巫之国。现在我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
她静默着,表情无辜到可恨。
「你没有选择,我到哪里,你就必须要在哪里,哪怕我成了人牲,入了罪渊,你也必须要和我在一起。」
第049章
半睡半醒之间,我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们快来看,这里还有一具石棺!」
活泼的少女音惊唿着,紧接着就是一声倒抽冷气:「这个……这个是活人吗?怎么看起来好像和睡着了一样……」
「别动!」
严厉的青年男性的声音响起来,他像是把少女拉远了点,自己凑近了些,几秒钟后才说道:「没有活着的迹象,是尸体。」
「北洛,别动。」
这次是清清冷冷的女声,禁慾又高冷的声线,却能听出其中的一丝紧张。她像是来到了离我很近的地方,过了几分钟才重新开口,声音带着不可捉摸的复杂情绪:「这个人……没想到她被葬在这里。」
「你认识?」男声。
「她是轩辕黄帝时期人族最强的战士,传言中,她曾一个人杀死了一只始祖魔。」
「有熊最强的战士?你不是说,那时候轩辕黄帝麾下剑术最强是叫缙云的那个人吗?」
沉默。
女声重新响起,仿佛更冷了几分:「缙云确是当时剑术大家,可这个人却是单凭肉身便可与缙云一战的存在。不过她死得早了些,我对她并不熟悉。」
「她……是怎么死的?」
「我听说,她带着部落战士出征北方的时候遇到了魔族袭击,她让部落其他人先行离开,一个人留下来和始祖魔殊死战斗,始祖魔死了,她也没能回去。」
「那,她可真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少女低低地惊唿,「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顾长宁。」
……哎,这梦还挺真实。
我迷迷煳煳听着在耳边的对话,哪怕是没醒也油然而生一股羞耻和骄傲混合的感觉。这种当事人没有出面,却听着路人一起吹彩虹屁的爽感简直让我飘飘欲仙,差点就想拍案而起参与进去一起进行自我吹捧。
我想要动一下,却好像遇到了鬼压床一般,整个身体都僵硬得动弹不得。
少女的声音继续响起:「她姓顾?我记得,那个时候的人们应该是很少有姓氏的吧?」
「她并不是有熊的人,我听说,她曾是外族的战奴,来到有熊后向别人介绍自己时就是用的这个名字。」
「说是传言,你对这人了解得还挺多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