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情侣从背影看着实般配,男生高瘦,穿着体面的西装,女孩温婉,在旁边搂着男生的胳膊。我依稀听见那边一位看起来就位高权重的男人交代道:「对茵茵好一点,听到没。」男生礼貌地回答:「嗯,知道了。」
这声音有些眼熟。
这背影也略微有些眼熟。
只不过他不经常穿西装,所以我一时晃了神,但仔细看来,这人确实与我相识。
不仅仅是相识。
那是我三十多年的髮小,我的现任男朋友。
「小羽?」郑拓拽住差点从台阶上掉下去的我,声音着急:「怎么了?没事吧?」
他着急的样子好像我是刚才吃完药企图自杀一样。
那边的人也顺着声音看了过来,一群面带好奇望过来的面孔中,谷雨的表情格外突出,像是大家一起坐在马戏团的观众席,巨幕刚刚漏了一个缝,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缝隙好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只有他看到了巨幕后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下一秒将会把一切都吞噬。
那眼神不再是好奇,而是恐惧、惊诧、难过、后悔等一系列复杂情绪的混合。
汇集在他星星一样的眼睛中。
「没事。」我推开郑拓扶着我的胳膊,「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就送到这儿吧。」
我对他点头示意,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得走快一点,不然我怕那头怪兽马上就要把我整个吞下,让我再次陷入万劫不復。
和郑拓分手的时候,我曾经认为那是世界的终点,我的人生在他离开的那一刻画上了休止符。
然而上天怜我,我仍旧是挺过来了。
无论那一阵的时光多么黑暗,最终靠我自己的意志力也好,靠命运的机缘也罢,黑暗裂开了一道缝,我就像是杂草一样靠着那些许的光明再次茁壮生长了。
但是这样的事情,人的一生只能经歷一次。
如果我再次回到那个深渊,我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命运,我不认为我还有第二次侥倖存活的机会。
所以那个深渊哪怕是只有模煳的影子,我也避之不及,撒开了腿使劲往反方向跑。
但是我还没来得及跑起来,胳膊就被人拽住。
「事情不是那样的。」谷雨拉住我,头一句话就急沖沖地解释。
我点头:「我知道。」
「我没有出轨,那是一场戏,你相信我。」
「我相信。」
谷雨愣住了,似乎我没有按照寻常逻辑在马路边怒吼「我不听,我不要,我不相信,放开我。」这种话,有些让他不知道如何继续延伸下去。
我补充道:「我认识你多久了,你是什么人我难道不清楚吗?」
谷雨突然没了刚才的理直气壮,变得有些怯懦,他低了下头。
「你今天完事儿之后来我家,慢慢解释就可以,现在先回去吧,戏演一半就跑了,之前不白费劲了么。」我说道。
他松开了抓住我胳膊的手。
「我没事,你去吧,记得早点回来。」我此刻像极了抹完眼泪对周星驰笑着说「要不要吃面?」的刘嘉玲。
只不过她在召唤她的男人回来,我在送我的男人离开。
我坐在回家的计程车上,感受着北京拥堵的交通,觉得极为应景。
北京的交通,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堵起来了,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顺起来了。有时候你堵了半个多小时,发现前面有一辆坏车,你感慨道,啊,原来是因为这个才堵啊。但是还没开五分钟,又堵起来了,你满心期盼赶紧开过下一辆坏车,再次通顺,却发现下次通顺时,周围根本没有坏车。
司机在前面感慨:「哎,太堵了!」
我无厘头地接话:「您看像不像人生?」
「啊?」司机似乎没听清楚,「您说什么生?」
「我说为什么今儿这么堵。」
「嗨,为什么堵啊?就是车忒多,一个傻逼司机就能坏一条道,您看外面这么多车,不定多少傻逼司机跟那儿胡开呢!」
是,车太多了,路多宽都不够用,车实在是太多了。
没多久谷雨拨来了电话:「到家了吗?」
「嗯。」
「下楼吗?」
「好。」
「多穿点。」
谷雨在车里等我,车灯明晃晃地照着我走向他的路,把我身后的影子拉得老长。
「之前项目的事情,骗我了吧?」我开口问道。
「嗯。」
「真相是什么?」
「被调查了,然后给了行政处罚。」他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只想挑最不严重的结果告知我。
我们陷入了沉默。
「谷雨,」我想了一下,最终还是开了口:「我们冷静一段时间吧。」
谷雨愣了一下,然后把脸转向了另一边,不答话。
时间仿佛在我们之间冻住,每一秒的沉默都显得无比漫长。
谷雨打开了车窗,点了一根烟,缓缓开口问道:「你想分手?」
「我想先冷静一段时间。」我答,「分手」这两个字,我说不出来,就只能选这种虚伪的说法。
「因为我还是因为他?」谷雨问道。
那个「他」指的是郑拓。
今天的故事不只是我看到了他在和另一个女孩玩儿过家家,他也看到我和郑拓单独在一起。两个人都犯了不应该犯的错,如果真要可丁可卯地计较,我的错误甚至更严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