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咱不是主演,但『邱晚冬』这人物其实还行,挺饱满。」陈妙妙在房间给许尧臣整行李,「比普通偶像剧强多了,你觉得呢?」
许尧臣坐贵妃榻上翘着脚看剧本,心不在焉地嗯了声,「你能别收拾了么,我能自理。」
「我得干点事,要不我心慌。」陈妙妙把他那一包短袖短裤翻出来,塞柜子里,「听说厉总下面那姓胡的出面去敲打『25小时』制作方了,人家还以为把你怎么着了,上上下下好几个人来跟我套话……臣啊,听哥一句劝,回去跟厉扬表表态,咱这行没有不吃苦的,你在圈里混,不能叫前辈们觉得你娇气,仗着有人撑腰就不敬业。人缘这东西,沙子一样,聚起来不容易,要捅散可就是一指头的事。」
许尧臣眼睫垂着,目光扫在剧本上,「他不是为我。没事,过阵子我俩应该就掰了,到时候我这腰,也没人撑了。」
「卧槽,」陈妙妙瞪大俩眼,不可置信,「脑子没病吧你!」
许尧臣:「我爸欠的债还的差不多了,等还清,我可能就不干这行了。」
陈妙妙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脸上是少有的正色,「你走到现在不容易。」
许尧臣也看着他,「没有人容易,你容易吗?」
「当初我拉你一把,不是可怜你,」陈妙妙说,「你有天赋,该吃这碗饭。」
许尧臣想了一会儿,笑起来,「哥,天赋也不一定是好东西。」
陈妙妙遇上许尧臣的时候他正在一个馄饨摊打工,陈妙妙刚拿着一笔钱拉帮结伙地入行,整个人就是大写的「雄心壮志」。
许尧臣打了摊子上一个碗,老闆揪着他骂。小孩脸上表现得怯懦、害怕、委屈,眼里却装满了不在乎。
他那股劲儿,让陈妙妙看上了。
「想多赚钱吗?」陈妙妙当年还是根瘦麻杆,活像个营养不良的街头骗子。
许尧臣背着自己的破书包,没搭理他。
陈妙妙跟了他三条街,伏天,嗓子都说哑了,只好祭出大招,「你就跟我去试一次,先付钱,我先给你付钱行不行?」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许尧臣终于停下来,少年眼睛里全是不屑,「你要先让我干活再给钱,我还能信你。先给钱?你骗鬼呢。」
陈妙妙解释不清,头一次让人当个坏胚的滋味也非常不爽。他倔劲上来,在馄饨摊就跟许尧臣槓上了。
在说动许尧臣之前,陈妙妙连吃了一个月小馄饨,直吃得他生无可恋,满脸菜色。
陈妙妙给许尧臣的第一个角色是个边缘少年,配角里的配角。他的演出青涩但松弛,没有任何技巧,直白的体验派,陈妙妙在片场看一眼就知道,他寻着宝了。
天赋并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尤其在这个圈子里。
许尧臣答应签给陈妙妙时候有言在先,他的目的就是赚钱还债,那种假清高真贫困的剧趁早别接,就来短平快的,给钱就干。
加湿器唿唿地冒白烟,两人一站一坐,隔着烟气,默契地一同回想起七八年前的光景。
「我他妈真是脑子进了屎才顺着你顺了这么些年,」陈妙妙像烧开了水的大茶壶,喷开了,「就该让你给我蹲地里磨演技去,短平快个狗屁。」
许尧臣说:「你没进屎,你是可怜我。」
陈妙妙顶着压力签下许尧臣之后才发现这小孩身上新伤叠旧伤,问他也不说,后来陈妙妙才隐约知道,那是他酗酒的表叔喝醉之后拿他撒气打出来的。
许尧臣身世复杂,有些过去陈妙妙到现在也没搞明白。
「干不干这行再说,先把签了的三部戏给我拍好咯。」
许尧臣又把头低下去了,「知道。」
陈妙妙觉得奇怪,这混帐东西虽说常年不是个玩意儿,但很少有这么消极的时候,他是又背着大伙干什么了?
糟心,他这一头乌黑浓密的秀髮迟早折在姓许的手里。
陈妙妙手里还有另外两个艺人要管,时间不能都耗在许尧臣这,他帮着把上下打理得差不多,就留下助理,自己撤了。
许尧臣的助理姓刘,叫刘铮,是个办事很雷厉风行的小伙子,一个人能顶三个用。
前阵子刘铮请事假回老家,许尧臣没让陈妙妙再安排助理,自己活自己干,也挺舒坦,现在刘铮销假回来,就直接跟他进组了。
刘铮给他泡了杯茶,「哥,下午剧本围读,晚上组里安排主创们聚餐,你可别喝多了,我扛不动你。」
「骂谁胖呢,」许尧臣哧熘熘喝口茶,「你回屋歇会儿吧,现在也没活。」
刘铮把零食摆上,又嘱咐他吃两口得了,别吃多,这才关上门走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空调出风口吹来的风声。
许尧臣低着头看剧本,看了一会儿,手机响了。
他斜眼一瞥,是厉扬。
「喂,老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下,「进组了?」
「嗯。」
厉扬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艰难地搜刮着词彙,「家里的摄像机还在?」
许尧臣:「暂时撤了。」
厉扬:「我有件衬衫落衣柜了,你见了吗?」
许尧臣简直莫名其妙,「哪件?」
「米白色那件。」厉扬生硬地转了腔,「猜你也没见着……算了。鼻子怎么样,痊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