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连伪装都没了,可不就剩下狼狈了么。
「电梯里好玩吗?」厉扬探手一挡,压住了要合的电梯门,「怎么,都不捨得出来了。」
第60章
姆明被电梯门夹了下,才被扯出来。
许尧臣站门口,就是不开门。
行李箱在他脚边立着,一旁地上还有两大兜瓜果蔬菜,许尧臣目光在上面转了圈,心窝上像跟着被人踹了一脚,闷疼。
相较之下,狗皇帝游刃有余得多。
他下巴微抬,示意门锁,「打算站这儿跟我相一晚上面?」
「你管我。」许尧臣一副破罐破摔的样。
厉扬说:「冷,让我进去坐坐。」
「坐坐还是做做?」许尧臣手搭门上,「老闆,你想要谁,随便动动指头就有,何必非在一棵树上吊着。」
厉扬垂着眼,看他,「能好好说话么。」
——就算冲着少年时的情分也不该横眉冷对,反倒和纯粹炮友的分崩离析很不一样。
一失足成千古恨。
许尧臣打开门,稳住了颤颤巍巍的「体面」。
他新租这间房,面积不算大,却有上下两层,一层是厨房、客厅、客卫,二层是两间卧室一间书房,格局相对紧凑。
厉扬一进门,视线稍转半圈,落在正对门的那面银光闪亮的镜子上。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身影映在镜面上,看着近,实则却像是人去触碰镜中影,压根摸不着。
许尧臣脱了鞋,老习惯,两只倒着个儿,不肯弯腰去摆,踩上拖鞋只顾往里进。厉扬扫一眼,没管他,不像从前那样数落一句或者给邋遢大王踢正了,只是问:「要换鞋吗?」
「随你。」许尧臣开灯,屋里霎时明亮起来,让人细碎的情绪无处躲藏,「喝点儿什么?」
这问话的语气,不像在一张床上睡过,也不像在年少时代亲密过,倒像是一个无关痛痒的人,非不知好歹地凑过来,讨了主人的嫌。
许尧臣从姓方变成姓许,性格上很多地方都变了,唯独是内里的「坏习惯」,一点没变。
——心虚了就装强,仿佛嘴够硬、够犟,就天下无敌了一样。
这和小型犬是一个毛病,一旦感觉受到威胁,就要支棱起来狂吠,边吠边退,色厉内荏的样儿,还不如纸扎的老虎。
「上次拿回澜庭的雀舌,一口没喝就被你给我顺走了,」厉扬也没客气,褪了大衣搭在一旁,兀自在沙发上坐了,「就喝那个吧。」
许尧臣一愣,「雀舌?」
「原本在橱柜里,你走之后找不着了。」厉扬讹人讹得一本正经,「去泡吧,我等着。」
许尧臣是真冤枉。橱柜里的茶他从来分不清谁是谁,只有几块老茶饼晓得是普洱,其余能分得出红茶绿茶已经了不起了。
他凭空也变不出雀舌来,稍一思量,去冰箱里翻出来刘铮给买的三得利乌龙茶,往厉扬手里一递,「喝吧。」
「凉,喝不了,」厉扬道,「我一个老年人,你能不能体谅下。」
以前也没见过他有这许多毛病!
爱喝不喝。
跑了一整天,许尧臣累得不行,他把姆明从箱子上摘下来,往沙发上一扔,靠着。和厉扬一人占一个角,拿起谈判的架势。
「我在看守所里巴巴地等,想着出来了起码能等来你一句话,」厉扬拧开瓶盖,小啜一口,确实是凉,进了胃里不舒服,「可你尥蹄子跑了。许尧臣,是不是欠我个解释?」
姆明弹性不错,撑着许尧臣的腰,让他生出了有底气的错觉。他问:「欠你的解释不少,你要哪一条?」
「为什么走?」
猜得到答案,但还是要问,不是非得听,而是要逼他,让许尧臣去正视这段关系,去审视自个儿的内心。
许尧臣看了他片刻,不答反问:「我骗你两年,你不恨我?」
厉扬答他,「生气,谈不上恨。」
「已经过去十一年了。十一年前我年少无知,不懂感情是个什么狗屁玩意儿,所以从没动过心。我承认,当年我很依赖你——小孩子嘛,都慕强。」许尧臣说,「后来我家道中落,爸没了,妈也成了个疯婆子,我什么也不是了,甚至连我爸的姓也不能要了。两年前,再遇上你,知道你集邮一样收集像我的人,那时候我就有把握,只要站在你面前,八成以上机会你会留下我。没办法,那时候太难了,我不找个挡箭牌就在这圈子里混不下去了。可除了这工作,没有哪个能让我在死之前把债还上的,所以我硬着头皮也得往你床上爬。」
他轻描淡写,把自己说的不是个东西,一个字一个字地,小刀一样活活朝心窝里刮。
「不瞒你说,如果当时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我走投无路又身无长物,能用上的,就是赤裸裸的一条躯壳。」他顿顿,「人的欲望没什么舍不下的,你过去能有其他人,往后也可以。」摁着自己冰凉的指腹,捏红了,又松开,「哥哥,你往前看吧,好不好?人活着,回头路是不好找的,即便重走一遍,也没意思。」
熟悉的称唿,却尖锥一样,能把人扎个对穿。
厉扬看着他,体会得到有那么一双无形的手正在把自己向外推,可他怎么能捨得下。
见面前,他急切地想剖白,让许尧臣看看他这一颗鲜活的心脏究竟是为了谁而跳动。而现在他听了「解释」,如同数九寒天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钻心蚀骨的凉,他冷静了、清醒了,知道如今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