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低头,想开口问第二个问题。
问完了警员,自然应该问队长,可他开不了口,他没能成功救下,心里愧疚难当。
「周警官是还想问陆哥的情况吗?」
周良一颤,微微抬眼,咽了口气。
「救、救回来了吗?」
齐瑶郑重道:「多亏了公安封锁及时,开闢了一条绿色通道,再加上陆哥倒下的位置靠近窗台,烟尘吸入不多,我们抢救了五个小时,算是抢救回来了。」
这是一条好消息,可她没有半点喜悦之色。
「什么叫做算是抢救回来了?」周良神色一怔,有些不知所措。
齐瑶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掏出一张报告,「我正要进去告诉他们陆哥的情况,周警官不如一起进来吧。」
周良点了点头,帮她推开了屋门,待到齐瑶走进病房后,他才跟了进去,又顺手关上了门。
屋内亮堂,阳光从窗外斜入地板,不论是墙纸还是窗帘,都呈现着一股暖色调,这里面积不大,有一张床和两把椅子,窗户没关,花香代替了原有的消毒水味儿。
陆吾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脸上的氧气面罩随着唿吸在干湿间交替,他的身体缠满了绷带,胸前佩戴着心电监护仪,腹部还插了几根管子,模样十分惨烈。
病床的两侧站满了人,从林江、王倩、小胖,再到杨忠、何芳、何嫣,所有人都围在患者身旁,在他们之中,只有一人坐在椅子上,他离病床最近,离屋门最远。
众人瞧见二人走入后,纷纷让出一条道来,打了声招唿,而椅子上的人没有抬头,面无表情,自从事故发生后,他就一直保持这种神情,一句话也不说,谁问也不理。
周良轻咳一声,问道:「白法官,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屋内众人的眼睛全都落在了椅子上的人,可他明明听到了,却不作回答,眼神空洞,面容毫无血色,如同一个静止不动的假人,平淡的表情看得久了,倒像是一种冷漠。
气氛尴尬,林江急忙打了圆场,「医生说只是擦伤,没什么大问题。」
周良轻点下头,没有接话。
一旁的何芳焦急问道:「齐医生,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齐瑶瞧了眼白明,面露担忧,「我们在陆哥体内取出了三颗子弹,幸运的是子弹没有打到要害,但却断了几根肋骨。
除此之外,他还吸入了不少一氧化碳,引发唿吸道感染,皮肤也属于深二度烧伤,深至肌肉层,烧伤面积达百分之三十七,主要集中在后背和四肢。」
在场的人都屏息凝神,内心一揪,骨头、唿吸、皮肤,单抽其中任何一项,都已经令人难以承受,更何况这些痛苦一併叠加,全部压在了患者身上,任谁听了都心中一颤。
何嫣连忙道:「可这些都不算是致命项,陆吾还是很快就能脱离生命危险的,对吧?」
「是……」齐瑶安抚道,「骨折,中毒,烧伤,每一项只要再狠一点,都能要了陆哥的命,然而他的生命力就是这么顽强,硬是都扛了下来。」
众人闻言,皆是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由阴转晴。
「师兄果然福大命大,太好了!」王倩笑得格外灿烂。
「不过……」齐瑶再次开口,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不过陆哥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他失血过多,爆炸还伤到了大脑皮层,造成功能严重损害,丧失了意识活动,身体将处于不可逆的深昏迷状态,但皮质下的中枢可以维持自主的心跳与唿吸,这种情况医学上称为脑死亡,也就是我们日常说的……」
「植物人,对吧。」杨忠抢过话道,像是早就料到了这种结果。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情绪都跌至谷底,一层压抑的氛围紧紧笼罩,就连楼外的太阳也被阴云附着,每个人都悄悄看向了白明,而他依然无动于衷,不喜不悲,好似双耳失聪,什么也听不到。
齐瑶内心压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别灰心,还是有希望治癒的。」
杨忠不紧不慢道:「治癒的概率有多大?」
齐瑶一愣,道:「每个人和每个人都不同,不能一概而论的。」
「有多大?」杨忠又重复了一声。
齐瑶长吁一声,坦陈道:「不到百分之五。」
小胖大吃一惊,「那不就相当于死了吗?」
屋内又是静默了一瞬,这是所有人都瞭然于心的事实,但谁也不能把它讲出来。
「呸呸呸,说什么呢?」王倩白了他一眼,又侧头看向了白明,「你怎么知道那百分之五就不会落在师兄头上?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说得没错……」齐瑶又叮嘱道,「陆哥是人民英雄,医院一定会採用最先进的手段抢救他,我们会通过痉挛机刺激肌群,以牵伸技术治疗挛缩,我们还会使用高压氧增加血氧浓度,促进激活网状结构,以及帮助大脑快速重建,不过这种疗效最多持续半年,如果半年时间还没有甦醒过来的话,患者就可以回家休养了。」
回家休养,每个人都知道这是放弃治疗的另外一种说法。
说着,齐瑶又看向了白明,「脑死亡患者虽然有认知功能上的障碍,但往往对听觉刺激有反应,所以可能要麻烦家属经常和陆哥聊聊天,说说话,会对治疗有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