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三日
观察员:陈丰年
一个好消息,我也开始拥有德鲁伊神眷了,这是第二次神眷,太神奇了,这在人类历史上恐怕都很少见。
很明显的是,如今我们可以不用吃饭就能获取能量了。
陈丰年、何竹、侯志明同志自愿加入人体测试。
第三次测试中,我们可以证实德鲁伊神眷者同样拥有德鲁伊的元素控制、断肢再生,自然亲和的能力。
或许是因为我们身处这片德鲁伊坟墓当中,这次的神眷比和之前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
哈哈!老子的腿儿长出来了!
虽然还没做到像罗格那样变出肉来吃,但是大家多少都有了点盼头。
……
七月二十九日
观察员:陈丰年
发送信息的机会只剩下最后一次了,我需要尽可能保留意识,记录更多的情况。
目前大使馆剩余干员,十一人。
我本以为我们的死法大概和德鲁伊是一样的,也会变成一棵树,但实际上并不是。
他们是直接凭空消失的,我本以为他们是在外出采集食物的时候掉进了地形复杂的树木结构里,再或者是也疯掉了,跳进了界卡?
可是没有,他们就像是蒸发了,再或者,是我们看不见他们了?
七月三十一日
观察员:韩松原
今日巡逻干员苏民在距离大使馆驻地两百公里外的地方发现了边界。
世界的边界。
超出这个范围的部分,就像是用橡皮擦从我的眼中擦除了一样。
我记得,这里从前是一位年迈的德鲁伊祭司的管辖地。
……
八月十一日
观察员:陈丰年
还有……六个人。
我想,下一个人可能是我。
我们发现了消失的规律。
他们先是反应变得迟缓,就像最后那段时间的罗格一样。
就好像他们的灵魂变成了在高温下正在消融的冰块,与这副躯壳之间出现了显而易见的缝隙。
现在,我好像明白那感觉是什么了。
我正介于无和有之间,这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
(以下为同事代笔)
观察员:候志明
当日下午,干员陈丰年出现了明显的空间感知障碍的状况,他自称自己好像与周围的世界之间出现了围墙。
并且没有恐慌感,情绪较为稳定,能够冷静叙述自身感受。
但是他的语言组织能力出现了极大问题,我无法理解他发出的某些音节。
……
八月二十七日
观察员:侯志明
只剩我一个了,我会尽力把这段记录完整的发送出去,希望有朝一日同胞有办法进入这片死地的时候可以找到我们的尸体。
……
其实我很想回家,我喜欢过一个后勤的小姑娘,没敢表白,上次我回局里述职,她还请我喝喜酒来着。
嘿嘿。
但是我们不能说,大家都知道谁都不能说,不能提啊。
提了就收不住了。
原素和小周也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还是跳进去了。
我是七队退役干员侯志明,请后来者记住我们二十五个的名字……
……
唐粥粥站在德鲁伊界界卡遗址前,手里拿着的打印稿像是一个沉甸甸的铁块,触手冰凉,带着一股血腥气。
她的爱人站在她的身侧,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试图给她一点温度。
六队和三队领域级以上的都在,陈雀去东京特管局请一位柱国外援,暂时还没有回来,但是也很快了。
周饭饭知道她在想什么,沉默了许久也只是轻声道:“三月份的时候女巫找过我,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
唐粥粥没有勇气抬起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希望听到的结果是有,还是没有。
现在或许是有办法的,他们有靳焱了,已经彻底迷失的奥林匹斯山都能找到,德鲁伊界自然也有找到的一天。
区别不过是危险程度高低。
龙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血色回流,泛白,又挤出一点不自然的红。
“我告诉她,或许可以,但是现在没有界卡,我对德鲁伊界不熟悉,可能寻找要很长时间。”
那相当于是一个掉到海里的钻戒,从前有线牵着,沿着线找总能找到,如今却只能靠运气。
“……她拒绝了对不对。”唐粥粥抿了抿唇,花瓣一般鲜妍柔软的唇肉有点泛白,总是含着笑的嘴角也绷紧。
周饭饭没有回答,只是靠过来抱紧了她。
唐粥粥说不明白自己在难过什么。
彼时的特管局第一要事是泰坦界的创世之书残页,是随时有可能崩溃的世界,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谜团。
……德鲁伊界只有二十五个人罢了。
龙也不是特管局专属的武器,利维坦也没有非要帮助他们的理由,那时候大家心知肚明创世之书的意义对于唐粥粥同样的重要。
是的,很合理,非常合理,每一个理由都是不可抗力,是人类不得已放弃了那二十五个同胞,是他们自愿为人类世界贡献出了最后的力量。
……可是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吗?
或许如果人非救不可,那是有的。
只不过天平上的两端砝码没有任何可比较性,人类命运的优先级永远高于个体利益。
她想起会议上女巫始终笼罩在巨大巫师帽下的面容,疲惫的声音,想起她曾经庆幸泰坦界之行意外的顺利。
被事无巨细考虑到的【真言】计划,每一步都由所有的精英步步斟酌完成的行动。
另一边,则是被“救援难度高”轻飘飘一句话盖过的二十五个人。
她看着手里这数百页纸,包括工作日志,数据分析量表,每日地图,周边地形勘测,神眷者觉醒情况。
她已经是在人界工作了两年的人了,她现在对世界凋亡的了解超过了各个世界99%以上的个体。
她很清楚这份资料的宝贵程度,这是人类第一次完完全全的观测到一个世界从个体神话性消失、神眷出现到世界湮灭的全过程。
或许过去的她会因为这一个重大突破而欣喜若狂,可是现在,站在一群同样沉默的同伴当中,她却发现自己只觉得手上那二十五个人的尸体如此沉重。
……唐粥粥突然想道,如果做下这个决定的是路西法,她不会有丝毫的意外或者不安或者痛苦。
就如同她对于欺诈地狱成百上千万恶魔的死毫无波澜一样。
可是做下这个决定的是女巫,用伟光正的理由为这二十五个人判了死刑的是女巫。
那个总是操心得像老妈子一样,明明很高傲,却为了自己的理想一次又一次向周饭饭低头的局长。
那个嘴上总是骂骂咧咧,但是把所有干员都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的女人。
她默认放弃了那二十五个决心为人类最高利益献出一切的先驱者。
……
唐粥粥心知这就是她喜欢人界的原因,也明白这就是她想要留在人界的理由。
但是为什么,她还是会难过。
她摸了摸自己胸口跳动的心脏,又摸了摸爱人同样温热的脉搏。
她想,她可真不像是一个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