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年,寿昌从未主动提过大华朝,纵然有使臣前来慰问,特意提出要见寿昌一面,也被她一一拒绝。
就连匈奴王都觉得,自己帐中的这位和亲公主格外的冷血。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语,寿昌只静静地沉默着。和故国山头的野百合一样,任尔雨打风吹,她只吐露芬芳。管他有无人欣赏,她开给自己看。
只是偶尔,她也会抬头望着南去的大雁,愣上一阵。
但也只有一阵。
后来啊,寿昌如无数的和亲公主一样,在异国他乡香消玉殒。
江初渡在早朝时得知了消息,扶着龙椅的扶手慢慢直起身来,缓步朝后宫走去。
两道硃砂红的宫墙静默不语,又像在笑他痴心妄想。
江初渡在寿昌宫前停下脚步,「传御笔太监来。」
「封汀贵妃位皇后,宣平侯为宰相,三皇子云为太子……」
说罢,江初渡便呕出一口血来,瘫倒在青石道上。
太监们乱作一团,一口一个「圣上」,淹没了江初渡最后的呢喃,「杀匈奴……杀匈奴……」
一阵风过,道两旁种着的槐树,便摇晃到了朱红的宫墙上来。
婆娑树影下,江初渡好像看见了二十年前的夏天。
那是隆平十一年。
那年的夏天,西南五城遭遇了五十年未见的干旱。
先后派了几批赈灾大臣都不见好。先皇干脆南下微服私访,待事情解决后,这才回宫。
回宫时,左手还牵着个一团粉嫩的姑娘。
那也是江初渡第一次遇见寿昌。
先皇指着江初渡,弯腰对寿昌道:「这是你阿兄。」
寿昌躲在先皇身后,先是探出个脑袋,盯着他仔细看了一阵后,怯生生道:「这不是我阿兄。」
第78章 番外二
五岁之前, 苏宇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父亲,在他的印象中,家中大小事务总是母亲一人亲力亲为。
直到有次和村里其他的孩子发生了争闹, 一个孩子指着他的鼻子道:「没爹的孩子,叫唤什么?」
那时他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一个家要有爹和娘, 才算得上是完整的家。
小小年纪怎会服气, 他回家问起母亲,「娘,我爹呢?」
母亲的眼睛里忽然积满了泪水,晶莹的水珠顺着母亲的脸颊往下滑落, 在地上砸出一朵沾满灰尘的小花。
母亲没有回答苏宇的问题, 只是用因操劳家务而长满薄茧的手, 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头。
看着母亲脸上的泪,苏宇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虽然不知道错在了哪里。
此后,苏宇再没有去问母亲有关父亲的事情。
他也不再去村里和其他的孩子嬉耍, 总是跟在母亲后边, 替母亲打下手。纵然母亲无事, 也要黏在母亲后头,不离寸步。
农闲时, 他喜欢托着下巴, 坐在篱笆旁边的木墩上, 定定地眺望着远方。
远方是一个湖泊, 天和湖交汇在一处,化成一条看不见的线。
在苏宇的印象里, 家就是两间茅草屋和一圈失修的篱笆。草屋内母亲会坐在烛火旁, 替他缝补衣裳。
他小时候算不上什么和平的年份, 流寇土匪总是会关顾他家的小屋。每当土匪来时,母亲都会和他一起躲进水缸里,等土匪远离村庄后,母亲还要再等上一等,待听见邻居阿妈咒骂土匪的声音传来时,才会心有余悸地抱着他从水缸内出来。
只不过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他们藏身的地方,还是被土匪发现了。
几个土匪要将苏宇带回山上,培养下一个小土匪。母亲俯身掬了捧水,洗净脸上的灰尘,昂起了头颅。
苏宇躲在母亲身后,听见几个土匪倒吸了一口凉气。
之后苏宇便被锁在房外,听着房内不时传来土匪的咒骂。他也听见了母亲的叫声,包含着屈辱和痛苦。
从那以后,土匪便成了茅草小屋的常客。村里的人见了母亲,要么避而远之,要么沖她吐上一口唾沫。
在土匪的关顾下,母亲的身体,也日渐消瘦起来。
有一次土匪离开草屋时,给母亲告了别,说朝中出了一员勐将,剿了几个匪窝,他们这些识时务的,便接受了朝廷的招安,以后要吃起皇家的饭。
母亲不语,但梳头髮的手勐地一顿。
土匪接着道:「听说那勐将是个泥腿子出身,姓什么来着……姓苏还是姓孙来着,听说还被皇家公主看上了,非他不嫁呢。哎,我什么时候能被公主看上就好咯。」
母亲笑着打趣了几句,将土匪送出了草屋,还没进屋便倒在了门口。吓得苏宇颤个不停。
后来母亲便一病不起。苏宇拿着这些年攒下的铜币,託了好心的阿婆买了几贴药都不见好转。
有一日,阿婆和母亲关在房内说了好多话,出来后,阿婆揉着苏宇的头连连嘆息,「小宝,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苏宇不懂,他有一个疼自己的母亲,哪里算得上命苦。
阿婆走后,母亲也从房内出了来。苏宇见她换上了一件鲜红的衣裙,头上亦簪了朵珠花,虽面色苍白,但比前些日子要好得多。
「好看吗?」母亲对苏宇笑道。
苏宇点点头,他的母亲当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
但上天从不眷顾她。
母亲的尸体被捞上来时,腰间繫着一根麻绳,麻绳的另一端则绑在一块大石头上。<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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