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没有见过吴思明,至少他年轻时非常自律,体格远超常人,两三米的墙眨眼就能翻过去,」朱简的眼神中流露出来的不知是仰慕还是恐惧,「如果他这些年仍然保持自律,那别说制造炸弹,就是跟我干一架都有可能。」
朱简对格斗技能的喜好也是那会儿埋下,可以说吴思明对朱简的一生都有影响。
「小枣儿,这吴思明听起来怎么像……」粟桐没有把话说完,房间里毕竟还有朱简这个外人,尽管彼此心照不宣,但说出来让朱简听到了性质就不一样,于是粟桐话音一转,问朱简,「我们要是放了你,你打算怎么回去?」
朱简的老巢已经被端了,建筑物虽然还在,可门口保安看见她的第一反应恐怕是先将人稳住,然后报警,也不可能去找以前的朋友,正常朋友会受她拖累,不正常的朋友会拖累她。
朱简笑了笑,「放心,我大摇大摆从警局出去,随便找家酒店开个房间,两小时内就会有车来将我接走。」
至于跟不跟踪这辆车粟桐可以做决定,但谁都知道,就算跟踪,收益也不大,敢冒险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那行,你现在就走吧。」粟桐简直是个过河拆桥的典范,折腾这么久,所有人包括朱简在内都没吃上饭,粟桐却连袋饼干都不想贡献。
朱简穿着旗袍裱在相框中自然相貌堂堂,像是绽放到最盛时的牡丹,从相框中出来,穿一身黑色长裙也优雅美丽,可是充满了野性的生机,长着嘴,会当面骂粟桐,「抠门精,老娘穿着高跟鞋跟你们走了一圈儿,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说完还揪了一把粟桐的马尾辫,气哼哼地自己走了。
粟桐:「……」这什么古怪的脾气。
朱简是自己出去的,没有让刑侦的人送,她也知道事情发生已经有几个小时,消息传开后市局周围已经有眼线盯着,让人送会更麻烦——要是撞上了眼线,是抓还是不抓。
而粟桐跟穆小枣却没有挪窝,两人还是对着眼前这堆废墟在保持沉默,粟桐将刚刚未尽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按朱简的形容,那吴思明倒像是个军人,还是特种部队的军人——爆破手。」
穆小枣思考得更久,她像是有话要说,却迟疑着没有开口。
良久,穆小枣才道,「我爸曾经有个战友就姓吴,在队伍里担任爆破手。」
粟桐的眼睛陡然一沉,死死盯住了穆小枣。
「但他的名字不叫吴思明,而是吴启泰,我爸被枪杀后我曾经调查过他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吴启泰已经在任务中丧生,事后还进行了表彰。」
穆小枣知道粟桐调查过自己,像她爸爸并非自然死亡而是被枪杀这种新闻,粟桐肯定能翻旧帐翻出来,所以穆小枣不需要隐瞒。
粟桐紧接着问,「确认死了吗?」
「不知道。我爸死时我已经七八岁,按时间推算,正好是吴思明在东光市露面的那一年。」穆小枣越说声音越轻,「如果他真的是吴启泰,后来改名为吴思明,那我爸被枪杀这件事就一定跟他有牵连。」
穆小枣的爸爸刚好就叫穆东明。
一时之间,沉默就像南方暴雨之前水分充盈的空气,不仅令口鼻窒息,就连皮肤也像是溺在水中。
「你要不要回家问问?」粟桐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她庆幸于实验室的空间很小,用来放一些卡瓶颈却未了结的案件线索,一般情况下技术科也不会用到这里,粟桐将门关上,伸手虚虚地抱住了穆小枣,小声问,「你还好吗?」
穆小枣没有说话,她依赖于这个怀抱,等失控的情绪重新收拢进外壳,过唿吸的预兆再次被压下,绝对的理智占据上风,穆小枣才用下巴蹭了蹭粟桐的肩,「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
「见家长啊?」粟桐笑,「那今晚恐怕不行,我还得去何叔家吃饭呢……你带我见家长,我是不是也要带你见见家长?」
穆小枣就着拥抱的姿势改蹭为撞,撞得力道不大,粟桐还是假模假样「嘶」了一声,穆小枣有些好笑,她斜压着粟桐耳骨道,「你不怕何支反对?」
「怕,可怕了,」粟桐相当诚实,「一想起来就心悸,觉得自己前途堪忧。」
「那你还要尝试?」穆小枣哭笑不得,「我要是跟你回了家,事情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可能断送事业,可能断送感情。」
直到此刻,粟桐才知道穆小枣也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关于这段感情,两个人都有太多顾虑,反而失去了应有的痛快,事业跟爱情都不该被彼此拖累,可以相互成全的情况下,又何必装得没有退路。
「小枣儿,我问你一件事,」粟桐道,「如果我要害中了一枪,躺在地上冒血,就要死了,可是犯罪分子劫持了人质正在撤退,只有你能找到角度进行射击,你会怎么做?」
穆小枣几乎没有犹豫,「我会离开你的身边,先去救人质。」
没等粟桐的「我也是」说出来,穆小枣又道,「然后我会接受表彰,再多活一个月兴许一年,发现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事物,我就去找你……粟桐,去救人是我维持了二十八年的理性,去爱你是我克制不了的本能。」
穆小枣的声音很轻,平和冷静,就像她这个人,秋日的寒露冬日的雪,有些柔软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