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般烦躁的白濑揉乱了已经不像样子的头髮, 似是妥协,又像是给自己一个藉口。
「行了行了, 我会去道歉的。」
一边说着, 白濑一边柚杏往回推,无可奈何地说道:「等明天他回来, 我一定会好好和中也道歉的, 今晚的话, 我觉得我们两个可能都需要冷静一下。」
柚杏白了一眼, 白濑的嘴总是得理不饶人,老爱说些伤人心的话。
只希望中也不要遇到什么意外吧。
柚杏握紧双手,倏尔又放松下来。也是,中也这么强,怎么会遇到危险——还是希望他早些回来吧。
真希望中也快点想清楚,大家在一起,不是很好的嘛。
「好吧好吧,那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柚杏自知劝不动死心眼等中也回来的白濑,无奈地嘆了口气。
一个两个,都这么别扭。
微风悄悄拂过面庞,把银白的髮丝带起,远处的黑暗隐约听到了稀碎的脚步声,以及熟悉的力量。
「远道而来的钟离先生,」白濑低着头,「怎么还多带了两名同伴,还是说,是想投奔我们『羊』吗?」
「白濑先生。」
钟离注意到低着个头的白濑,身上散发出极其不对劲的味道。
「看在中也的份上,我可是相当欢迎你的到来。但没想到,你居然会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来。」
白濑张开双臂,无数丝线与粘液从黑影中奔涌而出,将身后的小屋与外面的世界分割开来。他的身下,是树枝般的、黏煳煳、像蛇一样的某物,从阴影中爬出来蔓延到一行人面前。
「作为『羊』的家人们留下如何?我发誓,我们永远都会是一家人。」
白濑的胳膊继续舒展,像绳子一样,毫无定型地污染、蠕动、伸长。
此刻,站在钟离面前的,是一棵名为白濑的、树一般生物。它的口器里有尖利似刀的牙齿,口中又像是黑不见底的深渊,最下层的丝线与粘液支撑着他的移动。
明明已经如此丑陋,他仍然用少年的声音说道:
「加入『羊』吧,我们会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我发誓,没有人能伤害到你们,只要你们点头,我们就是最棒的一家人。」
有父亲、有兄弟、有姊妹、还有母亲……
「别开玩笑了。」津岛修治毫不犹豫地回绝,「我可没有和脏兮兮会吐粘液的大树桩子称兄道弟的想法,中也这傢伙还不错,但你——」
「连人都算不上的傢伙,和人来称兄道弟,真是噁心啊。」
「你这傢伙根本什么都不懂!」
眼前的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啸,声音也混杂着嘶哑,如果说刚才还勉强装的出几分人样,那么眼
前的生物,已然是彻彻底底的怪物。
它的身下积液散发出混着草木腥味和潮湿的沤气,从那浑浊痰液中也钻出愈来愈多的丝线,朝津岛修治袭来。
!
电光火石之间,钟离微微抬手,一道岩嵴如护盾一般挡在了三人前面。巨大的岩元素造物顶断了纤细的丝线,共鸣的波纹凝聚了浊液的结晶,得益于痰液的干涸,怪物的真身也终于完全显现。
短粗犹如粗糙树干的蹄子,身躯仿佛树冠般长满触手。干涸的污水让它猝不及防地暴露了全貌。
『不,不对!我怎么,我怎么长成这个样子了——』
嘶吼的怪物发出悲愤绝望的声音,癫狂地冲撞眼前的人类。它好像意料不到自己的丑陋,又对方才的变化无知无觉。
「冷静下来。」
一道清如冷泉的声音浇灭了幼崽无助的悲鸣,钟离推着玉璋护盾走到约摸有四米高怪物的身旁。
它已经看不出半点所谓人类的模样,眼睛的部位退化成凹槽,口器被撕裂得巨大,胡乱排布这细密的牙齿。
钟离站在它的身旁,用凝聚岩元素的手掌接触它那粗糙的表皮。
「不要害怕,这只是一场噩梦。」
「现在,白濑先生,请先告诉我中也的去向,这很重要。」
『中也……羊……去外面了……』
「中也离开了吗?」
钟离耐心地剥开它身上被淤泥覆盖的表皮,隐隐约约藏着人类皮肤的纹理。
『去找……钟离……出不去……』
剥皮的手停下动作,钟离神情严肃起来,确认道:「你看见了。」
『虚假的天空……吃掉不敬……』
清理淤泥就像清理污染,或多或少让白濑醒了些神志,但他已经失去双眼视物的能力,仅余迴光返照:
「快去找中也,晚上的擂钵街有吃人的怪物——」
『我们,都是怪物。』
仅余的人声终于涣散,怪物再次躁动不安起来,试图攻击为它揭开污泥的钟离。
钟离微微闭上眼睛,发尾隐隐发光,在沉默不语中,五根岩嵴拔地而起构成了坚实的岩元素牢笼,隔绝了魔兽的嘶吼与力量的泄露。
「还请先稍等。」
钟离转过身,对呆滞的织田作之助和津岛修治说道:
「前方的道路已经不是人类所能涉及,尽管有违我先前的许诺,但我并不希望你们直接原路返回。」
他递上属于津岛修治的碎纸片,在漆黑的环境下,纸片上的字体隐隐发光,在钟离手中组成了新的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