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着温热的茶水,有别于冬天的温度终于让张楚岚捨得睁开眼睛,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了朝他笑得明朗的王也,愣了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始终没从他脸上移开过。
王也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疑惑地擦了擦脸,但是什么都没发现,于是问道:「怎么了这是?」
伴着说话的动作,热气也从他嘴里吐出来,与寒冷的空气对撞,凝成一团又一团的白雾,看上去令人格外安心。
「王也。」
他难得认真叫王也的名字,王也顿了顿,认真想今天把他拉出来爬长城是不是真得罪了他了,心道,不至于吧。
还没想完呢,却又听张楚岚感嘆道:「一没留神,已经好多年了。」
好多年?
是啊,可不是好多年了吗?
他第一次见张楚岚的时候,才二十多岁,还是个初出茅庐,不知人间悲喜的小道士,现在,他和张楚岚的孩子都长得那么大了,都能独当一面了。
可不是好多年了。
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们在彼此眼里,却都没怎么变过。
王也拿着那杯茶,见他不接,便牵起他的手,轻轻放在手心里,让他双手抱着。
「不喝,取暖也行。」王也盖住张楚岚抱住茶杯的双手,搓了搓,笑着调侃道,「可别爬个长城把你的手给冻坏了。」
「那我罪过就大了,」王也笑道,「么么那个小丫头还不得念叨死我。」
听到王么么的名字,张楚岚也笑了:「别说你,我也怕她念叨。」
「入个上清派,跟进了灵隐寺似的,道理一套一套的。」王也抱怨道。
「欸?这不得怪你吗?」张楚岚牵起王也的手,被他揣到兜里,开始翻旧帐,「你从人出生,那道理就没停过,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女。」
「言传身教啊,」张楚岚挑了挑眉,笑话他,「王道长。」
「嘿,行呗,您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斗嘴他赢得少,输的那叫个坦坦荡荡。
「哟,听起来您还挺不服气的呢。」
「嚯,」王也伸手又弹了弹张楚岚的眉心,回道,「我哪敢啊。」
张楚岚看他那个样子,忽然笑出声,王也也跟着笑,两个人笑得莫名其妙,开心地也莫名奇妙,连无聊的排队都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不,或者说,在对方这里,任何无聊的事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等上了长城,人还是很多,但幸好没有一开始排队时那么挤了。
长城张楚岚来过,但来的不多,每次都是一家人一起出行,这是第一次单独和王也来这,没了王么么和冯宝宝,张楚岚的注意力就只放在王也身上,他牵着自己手,明明都是异人,却还是担心他爬不动山。
张楚岚怼他两句,他还来劲了。
「就你那个熬了个夜睁不开眼睛的样子,」王也站在台阶上,背着光,笑着调侃他,「别犟了吧您?」
张楚岚看着他伸出手,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于是他也毫不迟疑地回握王也的手,等被他拉起来,又听王也提了恐怖的提议:「要不接下来我背你上去吧。」
张楚岚震惊转过头去看王也,心想,王也脑子被驴踢了,出了大问题。
「别介,」他说,「您不要脸,我还要呢。」
「哦?你要脸?」
眼见着又要翻旧帐,张楚岚赶紧说:「那可不,相比起现在你的来说,我是不是更要脸了。」
歪理。
王也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不过再仔细想想,张楚岚说的还真没错,王也在外面可要脸了,只是这些年,他在张楚岚面前倒是越来越随意了。
王也笑着摇摇头,他抬头,俯瞰巍峨连绵的长城下的风景,即便他自小已看了很多次,可每次看到还是一样的震撼,他想,人还真是渺小啊。
「知道吗老张,我一直怕你掉下去,」王也拉住张楚岚眺望远处,「这个世界可太大了,随时随地你随便遇到什么事都可能掉下去。」
「就算是风后奇门,也是有限的,这些年奇门所扩展的领域从来没有包揽太多的地方。」
张楚岚闻言笑道:「怎么着?你还想囊括宇宙啊?」
「宇宙?倒不需要那么大,我没那么大的野心,」王也站在他旁边轻声说,「我只是想把你囊括进我的领域之中。」
张楚岚愣了愣,牵住王也的手稍微松了松,但却又被他紧紧抓住,藏在温暖的衣兜里,哪里也去不了。
「这样你不管去哪里,我都不怕你掉下去。」
「张楚岚,」王也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告诉他一个他隐瞒许久的秘密,「么么之所以非要学通天箓,非要入上清,是我的问题。」
「你……」
「张楚岚,是我的执念太过,影响了么么,」他很难过,「我在无意之中更改了么么命运的轨道,这或许本不该她走的路。」
「我本来想让她自由自在的行走在世间,真正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就像我一样,为自己执着的东西去争取,去拼搏,」他偏过头,看向怔愣的张楚岚,轻声说,「去获得。」
「老张啊,」王也嘆了口气,有些颓唐也有些落寞,「我这个人是不是特自以为是?」
诸葛青的事是这样,马仙洪也是这样,张楚岚也是,而今就连王么么,他自己的女儿的命运他都要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