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边,宋槐正在为自己系上遮眼布条,胳膊在褴褛的袖口中露出来,幼吾汗颜。下山时自家先生是一身整洁鲜亮的新衣服,如今被他这撕一条那撕一条,马上就要废了。
准备就绪,宋槐将已经注满法力的珠子向空中一丢,那珠子便悬停在他眼前两尺处。他道:「走吧?」
幼吾紧紧贴上先生的大腿,身后跟着陈长安与长青长吉。
甫踏过缝隙,幼吾便觉一股压迫袭来,直压得她肩疼。而回头看陈长安等人,他们也不适地扭了扭肩颈。
「这里对术法有限制。」陈长安两指并起,在空中划了两下。长青长吉也试着施法,同样是没有丝毫动静。
陈长安三人皆是灵拂山年轻一辈里,资质不错的弟子。在这结界内部一点法术都施展不得,可见里边的危险。
而宋槐倒是不曾受到影响。他牵起幼吾的手,领她跟着飞起的珠子向结界深处走去。结界裂缝的地方好像正是一处长廊的岔路口,四周昏暗,却每隔五步就点有一盏灯。幼吾抬着头四处张望,两边逐渐由纯粹的墙壁变为摆放几张间隔整齐的石台。每个石台上都堆着一摊或黑或灰色的东西。幼吾克制不住地想上前细看,手却被宋槐拉住。
他声音淡淡的:「可别乱动。」
幼吾回头,看见身后的长青缩回了要伸出去的手。
宋槐一行直到走到尽头,才发现这整整一条廊上,少说有五十多张台子。这里灯火灰暗,若不凑到眼皮子底下,都是没法看真切那一堆堆东西究竟是何物。
珠子在空中缓慢右转,宋槐带着几人跟上。在拐过几道路口后,幼吾便发现鼻腔里不再充斥那股她讨厌的味道。
幼吾将手从口鼻处放下,正要激动地同宋槐分享,却看见他停住了脚步。长青「哎呦」一声,原来是前面的陈长安跟着驻足,他便撞到了人家背上。
幼吾嘲笑长青:「不老老实实的亦步亦趋,非要走神做什么。」
长青以为幼吾看不见他,朝其做个鬼脸。
幼吾自诩大度,并未与他计较。转回身来却发现眼前虽是同样的昏暗长廊,两侧却不再是石台陈列,而是被隔成一个个深陷墙里的牢笼。
「是这里吗先生?」幼吾晃了晃被宋槐拉着的手,宋槐沉默不语,而后收回了珠子,静静地拉她向深处走去。
几人一个个笼子经过,同样是黑压压一片,并不能清楚方家在这里到底关了些什么。
陈长安在幼吾身后戳戳她的脑袋,道:「你不是自诩眼目清明吗,可看得清里边有什么东西?」
幼吾回头给他一个白眼:「我若看得清,必定第一时间和先生说了,哪还用你问。」
他撇嘴。接下来的一段路上,陈长安又多次看向身旁的长吉。而幼吾想起来时小玉说的那话,也不由得要多看长吉两眼。
长吉的神情并无异常,同陈长安一样苦于结界昏暗,什么都看不大清。也许是陈长安有意为之,按照从前的习惯,长青长吉都是跟在他身后的,偏偏今夜陈长安总是贴着长吉站,将习惯性跟在他后边的长青挤得单独落在后头。
「长吉,你说小玉说到的那个女修,到底在哪啊?」长青伸着脖子,在陈长安和长吉的夹缝中探头探脑。
「在这。」宋槐突然开口,将幼吾吓了一跳。
哪呢?
幼吾四下张望,却见两边都是铁栏,深处一样的漆黑一团。
她对着宋槐挠挠脑袋,难道是这块布条的缘故,所以才看不清的么?长青也越过陈长安,两边打探着。
实在太黑了。
陈长安「啧」的一声,干脆取下悬挂在墙壁上的灯,往长青手前一递。
幼吾忌惮那包裹在四周的浓雾,压抑下了满头的好奇心。
长青接过烛火,首先贴上右侧的牢笼细细观瞧。还是漆黑一片。
这时在另一边的牢笼中,传出一个声音:「几位在找什么?」那声音沙哑,像是尘封在地里很久的锈铁,并不能辨别男女。
长青吓得灯都拿不稳,多亏同样凑上前的长吉扶住他的手臂。幼吾立即看向宋槐,他却亳不惊讶,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幼吾想,也许是被布条挡住了,才没让她看见长青被吓得睁圆了眼睛的热闹呢。
陈长安迅速从发出声音的那一侧也取下灯来,蹲下身贴近铁栏。那里依旧漆黑一片,并没有看见有人在。
「你是谁?」长青发问,声音颤抖。
里头的人嘆了声:「梁漪。一介散修。」
宋槐转过身来,道:「梁姑娘。」
长青受惊还未回魂,也不忘贊道:「姑娘么?不愧是先生啊,轻易便辨认出来了。」
「几位看着,不像方家人。」里边的声音艰难传出,好像仅仅是说话,便要耗费她很多的力气。
陈长安道:「我们是灵拂山上的修士,受人之託来此找人。」
「灵拂山……」梁漪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梁漪游歷至此时,曾听说灵拂山上有一修仙门派,可惜无缘拜会。」她又停了许久,期间嘶嘶的喘息声不绝:「几位来找谁?这里还活着的,仅我一人。」
幼吾隐隐觉得她的话中有些怪异,还未细想,宋槐便问梁漪道:「祷园内的婢女小玉,姑娘可认识?」
梁漪的喘息声一顿,轻轻自语:「这孩子,还真做到了么。」牢笼内有窸窣声响起,她的声音离几人又近了些:「她喜欢别人叫她零露,我也是这么称唿她的。」